自由之笼【CP完结】(8)

作者:海森堡的门徒 阅读记录

“我知道你在那里,如果你不想出来,我也没有什么法子。”

“这酒是天竺的葡萄酒,你一定要尝尝,比上次的蟹黄小笼包还好。五年才能喝到一次。”

“你真的不出来吗?”

“那我把酒放在这里了,你自己喝,不要拘束。”

长庚将金爵放在最近的书柜上。那里的积尘间还留有他上次放的小笼包的痕迹。长庚微笑起来,转身走下了楼梯。

金爵矗立在书架上。杯中的紫色酒液倒映出一卷卷古书的书脊。

雪落京城,将整座皇宫裹入纯白的襁褓中。

夜里,如果炭火熄了,长庚会被冻醒,只好爬起来看书。雪花落地的簌响令他平静。有时他会推开窗户,看屋外的落雪。

读书至倦处,他不知不觉便睡着了。他的梦时而嘈杂,有兵器相击的声响,或战时铜钲的长鸣。有时很安静,只有一个女人呼唤他的声音,似乎是他的母亲。

乳娘告诉长庚,他的生母死在大雪之夜。大雪将回春观的御医困在路上,等御医赶到时,她已歇了气。

每年立冬前后,长庚都会来宗祠给生母贡香。但今年进宗祠,却比往年提前了几日。

供奉灵牌的屋中光线很暗,只有贡台上的几根蜡烛在燃烧。邢少师跽坐在贡台前。脸庞在烛光中半隐半现。

长庚拘束地站在门口,眼睛一时间还没有适应屋内的昏暗。

邢渺对他招了招手。长庚脱去长靴,着袜走到灵位前,在邢少师身旁跪下。

邢渺没有看他,而是对着灵位墙道:“皇族诸灵在上,今日仆召十四皇子来此,是请诸灵对他加以训导。入秋以来,十四皇子怠于学业,仆虽已点明多次,但他仍不加悔改,不但在讲经时看乡野杂谈,甚至连背诵经文之事,都做得一塌糊涂。仆诲人无方,今日在列祖列宗的灵位之下,仆请十四皇子跪坐一夜,认真体悟‘慎独正知’的道理。”

长庚盯着贡台上的蜡烛,没有说话。

邢渺吐出一口浊气,努力遏制语气中的不耐。“诸子百家杂谈斑驳,唯有儒道才是正统。同理,天下书籍纷纷,只有挑选出其中最的菁华来阅读,才能孕养一个君子的浩气傲骨。这番道理,我与殿下已说了多次。殿下贵为皇室子弟,怎能整日将时间耗费在志怪杂谈上?若你出身布衣倒也罢,可你是皇子,不是寻常人。”

长庚紧抿嘴唇,费劲地“嗯”了一声,鼻头发酸。他觉得有哪里错了,但说不出来。即使他说了,邢少师也不见得能明白。

邢渺见长庚一直讷然不语,以为他将自己的训斥听了进去,不由地放轻语气,道:“屋里备有炭盆,晚上天寒,殿下可烧炭取暖。明早有宫女来接你。”

长庚点点头。邢渺直起身,看了眼长庚,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。

最后一截香灰从柱头跌下,摔落在供台上。

长庚揉揉眼睛,把重心换到左腿。

屋外的夜风将窗棂吹得切切作响。他披的狐裘十分暖和,但蒲团很薄,跪久了,膝盖会发酸。

烛火掩映下的灵位砌成一道高耸的墙。每一面灵牌如同一座小小佛窟,隐匿在黑暗中,长庚找不到生母的位置。

他不知道邢少师为什么会那么严苛地禁止他看杂书。他又当不了皇帝,为什么要学圣贤帝王的故事?看那些志怪故事,比听课要有趣多了。

疲倦涌了上来。长庚朦胧地想,不知那怪人有没有喝自己带去的酒,也许明天他应该去咀英阁看看。

就在他将睡未睡之时,一串踏雪而来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。那步声很沉稳,每一步都将松软的雪踩实了,发出“嘎吱”的声响。

长庚勉强抬起眼皮,蜡烛的光晕在眼前闪烁。他迟钝地思考着,这么晚了,难道是邢少师吗?

这个念头甫一闪过,他便猛地直起身来,想从地上站起。但他久坐的下肢已经僵硬,身子一时失去平衡,直挺挺地向地面倒去。与此同时,那串足声已经近在咫尺,那人就要推门而入了。

一阵风雪滚进屋中,烛焰霎时晃动起来。

“他娘的,真是撞了晦气,偏偏碰上这大雪。”

来人四肢粗短,手握短刀,着玄褐衣裳,只有泛黄的麻布绑腿是全身唯一的白色。他的斗笠有条狭缝,一只眼从中露出,环顾屋内陈设。

长庚趴在屋檐上,嘴巴被身后之人捂得紧紧的,发不出一点声息。他向下望去,一阵目眩。

方才那人开门之前,长庚不知被谁揪住后衣领,一把提上了屋梁。等他再睁开眼,视野已是不同。他睡意全消,心脏剧烈擂动着。

“借过。”

在那刀客之后,又走进一人。他轻轻转身,将门阖上,风雪便给拢在了外面。堂内舞动不止的白幡纷纷止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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