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厉扑了过去，将他小心地抱住，“阿银！”

阿银一头银发，眼睛是澄澈的深蓝，他默默地看着黎厉，说出了一串黎韵听不懂的话。

阿银又笑了下，换回了大银河系的通用语：“你的体温好高啊，我的异次元朋友。”

黎厉强忍住泪水，“你要撑住，我带你去治疗。”

“不用了……”阿银咳了下，嘴角流出了蓝色的血液，同时，一股异香散发在了空气中。

这个味道……黎韵想起了那头鸟头乌贼异兽，它的髓液也是这种类似的香气。

阿银颤抖的手摸向胸口，突然手指变成了纠缠的触手，直插进去，掏出了一团缠绕在一起的菌丝，“拿，拿着。”

救生舱侧壁伸出一只机械手，它握着一只培养皿，将菌丝封进去递给黎厉。

黎厉小心翼翼接过了培养皿，“阿银……”

“加油，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……元初，我的机甲家人，帮我照顾好它。”阿银断断续续说完，最后看了眼黎厉，整个人顷刻间消散，只留了一小缕银白色的轻烟，被风一吹就彻底消失了。

黎厉将培养皿捂在心口，嚎啕大哭。

场景定格在了这里，黎厉苍老的声音响起：“这是我和阿银唯一的一次见面，初见即是永别。”

“阿银是高维宇宙中一个国家的研究员，他是坚定的和平主义者，对宇宙间万事万物都有着悲悯心。我们在闲暇时都喜欢观察宇宙，我一直在探索与高维宇宙通话的路径，而阿银则喜欢向下观测，就这样，他捕捉到了我的探测信号，对我说—你好。”

“我们就这样认识了，交换了彼此的名字、职业、喜好等信息。我一直以为阿银只能像我一样，通过复杂的通信设备才能与我联系，直到那天晚上，我在浴室里，想着阿银可能的模样，抑制不住地叫出他的名字，他突然在我耳边说话了，是个很清澈、很迷人的男子的声音。”

“那场景现在回忆起来也令我尴尬万分。我没想到他能直接看到我，也能直接听到我，还能与我直接对话，我忽略了他是个高维宇宙的人，他们的科技水平远超我们，真是该死！”

“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情，无论怎么说都显得我像个变态。阿银的直白更令我无地自容，他说，你只从文字上认识过我，竟然对我产生了情欲，太奇怪了。我……我恼羞成怒，斥责他欺骗我，伤害我的感情！”

“阿银似乎是生气了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，他都没有再在我面前说话，也不理我的道歉信息。直到有一天，他主动联系了我，却显得很慌乱。他告诉我，他的国家这次锁定了我们这边，很快就会发起侵略。”

“阿银安慰我，高维生物对低维宇宙并不能为所欲为，一旦主动降维，违背宇宙文明保护法则，高维生物会被法则惩罚，可能侵略会无疾而终。”

“阿银的想法实在太乐观，也太天真了。我们的脆弱超乎他的想象，他不敢相信，我们连异兽潮的物理冲击都抵抗不了，更别提那些因精神力污染而死的人了。”

“阿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，直到那一天，他告诉我他找到解决办法了，他研制出了一种专门针对异兽精神力的菌种，它可以吞噬异兽狂暴的精神力。降维异兽失去了精神力优势，我们就有存活的希望。”

“阿银要亲自送来，无论我怎么阻止，他都不肯改变心意。他也是高维生物，一旦降维，自身也会被宇宙文明法则惩戒，他会变成一头异兽，还是会直接死掉！”

“和阿银相比，我是如此的自私。有能够拯救人类的办法，我却因为不想让爱人涉险一再拒绝。是的，我爱他。我相信，他也爱我。”

“阿银牺牲了自己，送来了生的希望。可是，他再次高估了人类的承受能力，那团菌丝太过霸道，能量太强，所有接种过它的志愿者都成了它的养料，被它吃掉了。”

“直到元初提醒我，菌丝可能也有自己的意识，它大概只接受自己喜欢的人。我们由此转变了研究方向，试图先和它培养感情。许久之后，菌丝突然向我主动靠拢，我意识到，机会来了。”

“元初和助手一起将菌丝移植到了我的体内，果然，这次没有出现排异反应，它接纳了我，它变成了我的意识体，为了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力。我的身体与意识体菌丝完全合二为一，我能够在菌丝和人形间自由变换了。”

“研究院用我的血制作了初代疫苗，接种过疫苗成功活下来的人，已经具备了抵御异兽污染的基础。就这样，我们一点一点将异兽驱逐、打败、杀尽。第一次的异兽潮，以人类胜利结束。”

“胜利了，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雀跃，他们把我当成神一样膜拜。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阿银的存在，不知道阿银为了救助他们牺牲了。我们这代人，每个人都有亲人朋友惨死在异兽手中，他们对异兽的恨和恐惧深入骨髓。他们不会想到，也不愿意去相信，是异兽的同类救了他们。”

“但是，我要把真相保留下来。等到有一天，向世人公布，有一位异次元的研究员默默付出了自己的生命，给大家送来了生的希望。”

“我就这样被众人拥戴，成为了皇帝，建立了大银河帝国。但被高维宇宙侵略的阴影始终没有散去，大规模的异兽潮虽然不再有了，仍时不时有新降维的异兽搞破坏。与此同时，研究院发现，帝国的新生一代拥有精神力的人数急剧降低。这是很可怕的，如果后代无法拥有精神力，异兽将会再一次在帝国中肆虐。”

“疫苗是普通人提升精神力的来源，研究院尝试为帝国新生儿接种初代疫苗，却发现它失效了。经过一系列研究和论证，研究院猜想，只有用我的后代的血研制的疫苗才能激发新一代的精神力潜能。”

“为了让能吞噬异兽的菌种持续存活，也为了巩固我的地位，我宠幸了许多不同族群的男人、女人，他们中的许多人为我生下了后代。可惜，只有一个孩子遗传了我的意识体，他便成了毫无争议的太子。”

“研究院用太子的血研制出了新的疫苗，这种疫苗出现了令人惊喜的进化，它更温和、更安全，完全没有初代疫苗的破坏力。这就是自然遗传的力量。研究院免费为帝国所有的新生儿接种新疫苗，他们中绝大部分都进化出了精神力。”

“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，国家在和平稳定中蓬勃发展，阿银，我们的理想，也算实现了吧……”

黎厉的声音消失了，黎韵眼前出现了新的画面，是500年前，研究院带领人民反抗帝国最后一任暴君的场景。

到了这里，记录便和公布的历史相吻合了，研究院带领人民发动了不流血的革命，将所有的权力从帝国最后一任皇帝，也就是黎韵的外公手中抢走，建立了联盟—君主制。实际上，君主名存实亡，只有象征性的权力，真正的权力机构变成了议会。第一届议会成员全部都是研究院里的高级研究员们。

黎韵的母亲黎晖遗传到了珍贵的意识体，成了联盟女王。

黎晖的前半生很幸福，作为天之骄女长大，嫁给了青梅竹马的恋人。可惜好景不长，黎晖怀孕不久，联盟又遭受了一波异兽潮的袭击，丈夫牺牲在了抗击战中。

黎晖深受打击，大病了一场。如果不是机甲元初的悉心照顾，只怕就要活不下去了。

不知是不是跟黎晖孕期情绪起伏过大有关，黎韵出生时，不是人形，竟然只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菌丝，和初代菌种的形态一模一样。当年的菌种，与人类的基因结合数代后，到了黎韵身上，竟然出现了偏差。

黎韵长到好几岁的时候都不能化形，掌权者们忧心忡忡，认为他是一个出了差错的残次品，便筛选出和黎晖相匹配的男子，让她广开后宫，希望能再诞育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