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妃苟命实录(75)
神情渐渐又平静了下来,像是在说别人的事,“你喜欢这个奖励吗?”
男人的语气极轻,犹如面对珍宝,想要把其藏起来,见柳殊只是兀自强撑着,下嘴唇都被咬得泛白,恍然大悟一般,替她做出了回答,“孤知道,你喜欢的。”
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,柳殊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。
这样的闻初尧,比之从前,更加……叫人捉摸不透。
男人的话仍在继续,一遍又一遍,说得笃定,“你喜欢这个奖励。”
“你喜欢的。”
“你喜欢…”他的语气低了下来,认真打量着她,久久地不曾挪动视线。
听到这儿,柳殊终于开口,“你是不是累了…?”有一会儿没说话,加之紧张的情愫,她的嗓子有些哑。
她其实更想说…他是不是病了。
当下闻初尧的状态十分奇怪,像是陷入什么梦魇,又像是置身事外看着什么一般,偏执又洒脱。
偏执地对待两人的感情,却又偶尔洒脱地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事情。
更像是……陷入了什么回忆里。
累了?
怀里人的声音满是担忧,又似乎是小心翼翼,“你…要不要休息。”顿了顿,还是道:“那边有地方。”
闻初尧的声音没什么起伏,他退开了点儿距离,微微侧过脸,表情模糊不清,“今日你没有跑,而是先来问孤的情况,即便是…因为可怜孤,也足够了。”
明明柳殊只是对他表现出了一丁点的关切,他心里的那股委屈与埋怨竟然就都神奇地消散掉了。
意识到这点,他的态度诡异地平缓了下来。
“陪孤过完生辰吧。”他固执道:“…你说过的,生辰礼。”
柳殊不知他为何又压下了那股情愫,微微一愣,喉间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。
并非是因为闻初尧身上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,也不是他那些反复的、怪异的情绪,而是……另一种陌生的情绪:“我刚才的话…是气话。”
像是安抚,却也不像。
谎言之下,那颗模糊的真心,在此刻才稍稍显露出一二,“而且…你的生辰礼我自然不会忘。”
簪子还被她攥在手心里,上头的血嘀嗒地响着,被她用手指紧紧裹着,不知何时,淡绿色的衣裙上也被映出点点猩红。
男人方才的话语犹在耳畔,柳殊匀了匀呼吸,话音平稳,不知是哪种心理作祟,胆大包天地喊了他的名讳,“闻初尧。”
捏着簪子的手微微发颤,一双泪朦朦的眼眸抬了起来,“你刚才说的……要把我锁起来,这些话。”
“也是玩笑话,对吗?”
闻初尧听到这话,望着她不吭声,眼底神色晦暗。那双黑眸带着些柳殊瞧不懂的情感,缓慢从她脸颊上滑过,而后,止于她的颈脖处。
“你呢?”他的脸上带出几丝好奇,骤然道。
“你希望是吗?”
第57章 苟命第九十天
带着薄茧的指腹磋磨过眼角, 柳殊刚哭过,眼尾处本就有几分薄红,薄薄的皮肤被男人的手这么用力碾过, 像是一块儿无暇的白玉忽地被滴了几滴墨, 染上了些不同于此的、别的颜色。
柳殊的心头有些发疼, “我、我希望……是玩笑。”
她轻轻吸了吸鼻子,用另一只尚且没被血渍沾染的手蹭去眼角处挂着的泪珠, 试图让自己瞧起来不那么狼狈, “是玩笑话, 对吧?”
女子的声音显出几分小心翼翼, 连带着她望来的眼眸,亦是如此。
闻初尧眼皮微抬, 烛火跳动,他脸上尚未消退的戾气便徐徐显现了出来。
顿了几息, 才道:“…柳殊。”他的声调一如平常, 乍一听缓和, 落在柳殊耳里, 却无端觉出了几丝疯狂。
“倘若有一日,孤真的生死未卜……”
他这么说,她才恍然间有了几分时间流逝的实感。
柳殊猛然间想起春日里,她刚刚醒来的时候, 那时, 宫人告诉她,说殿下这次可以待得久一些。
闻初尧今日这么说…?莫非…?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…?你要走了吗?”她低声问道。
“只是忽然好奇而已。”闻初尧没有直接回答, 反倒是避开了视线, “柳殊,回答孤。”
“倘若, 孤真的在战场上……”
“不会的。”
“你一直都那么厉害,你…攻下漠北那么多城池,替宁朝拿回那么多荣耀。”她打断他的话,声音陡然一扬,胡乱地猜测起来,“我知道了,你是不是…快要出征了?”
“你……”
是不是害怕…?
柳殊的呼吸微微一滞,霎时间,这句话浮现于脑海之中,但她却没有顺着问出口。
闻初尧被她这么打断,脸上也并没有任何不虞,反倒是瞧见柳殊说着说着突然止住了声音,眉梢低压下来,露出了一个有几分了然的、扭曲的笑,“你也在害怕吗?”
柳殊下意识顺着眼前人的话语去想。
害怕?
陌生慌乱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心口,让她有些无所适从。
方才说着说着,她忽然就有几分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闻初尧话里的场景——
倘若他真的折戟沙场,回不来了呢?
光是想象,便已经是有些难以承受了。
柳殊的眼前一时有些发昏,强撑着开口,“我是问你,你刚刚的话是不是玩笑话…怎么还越说越偏了…”
男人长久地望着她,眼底氤氲出几丝复杂的神色,没有对她的答非所问表示出特别的神情,只是微微垂下眼。
明灭烛火间,黑色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大半情绪,“你希望是,那便是。”柳殊只听见他轻轻缓缓的话语,“把孤的生辰礼物画完吧。”
两人的数次交谈间,有些话早就不必明说。
此时,这句话更像是一个求和的信号。
柳殊紧绷着的唇角不由得一松,乖巧点头应了。
“妘妘,孤很开心。”哪怕只是因为怕失去他这个丈夫,而后无法立足也好,抑或是,需要利用他也罢。
柳殊方才那瞬间的慌乱便足以说明了。
她担心他,她……
不想他如此。
所以,哪怕是利用。
哪怕是利用……
他的情绪似是彻底平缓,眉目间的阴郁渐渐舒展开来,瞥见柳殊因着他这话陷入沉思,淡淡补充道:“很快便都能处理完了。”
“所以…我们能不能也再次试着好好相处,长长久久地走下去?”
他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,看向她,“陪着孤登基,做孤的皇后,好吗?”
柳殊的脑袋还有些嗡嗡的,又被闻初尧突然而来的几句话砸得一懵,愣了下。
男人神情认真,瞧着不像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。
事实上,她也的确从未见过他说这种玩笑话。
她的喉咙有些发紧,“我……”心中犹豫,但思及闻初尧片刻前的阴戾模样,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她知道,他这次定是不会再允许她做出模棱两可的选择了。
他想要答案。
手中的发簪被他拿了过去,发簪上的血渍已经凝固了,闻初尧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帕子,替她小心地简单擦拭起来。
大约是因为擦拭伤口这样轻柔的动作,恍然间,柳殊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丝温柔,“可以吗?”
一直以来,她都觉得闻初尧对她的掠夺与征服,是要远远大于那份所谓的喜欢与爱意的,可此时此刻,被他再次这么对待着,她是真的有些不确定了。
那颗模糊的真心又有几分摇摆起来。
这一次,偏向了胜利方。
良久,柳殊才听到自己有些发颤的嗓音,“……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