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蜜史(96)

作者:筠悠 阅读记录

这绝不是一句虚言。生平头一次, 尊贵矜持的皇太子想不择手段弄死一个人。这等专在背后恶心人的玩意儿,弄死了才干净。

“他不值得,殿下不要。”

窗边绿叶丛中的红蕉亭亭玉立, 像是美人摇曳艳丽的裙摆。辞辞调整了呼吸, 轻轻地环住眼前人的腰际:“我倒想看看他究竟要做成什么事。”

她莞尔道:“我这人好奇心极重, 假若不能解开这层疑惑, 纵然求得了长久的安宁,日后怕是也要抓心挠肝地思虑。何必。”

闻此言, 太子抚了抚她发上鲜妍明媚的宫花, 又去拨侧旁的挂珠钗,于珠钗轻动间拢了拢眉心:“那我们就等一等, 等着他来答疑解惑。”

“好。”

辞辞应了, 头顶的声音又道:“传言一事你不必多虑, 已经有法子解决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骄阳殷殷, 外间的花草树木有些打蔫儿。天气炎热, 蝉鸣和鸟叫皆微弱, 风也不能轻易鼓动。辞辞出来得急,解了眼下的疑惑便提出要走。

太子正好另有要事,只得先放过了她。

公主此刻应该还在午睡。她们如今的住处在南边的霁月殿,距离此地不远不近。这一带宫室分布少,占了个风雅清净的妙处。

一路走来都没碰上什么人。霁月殿里静悄悄的,推开门,宜人的凉爽扑面而来。辞辞跨进正殿,见两个值守的小宫女正在绿纱窗下打盹儿。

她缓着脚步走进,不多时望见厅内端坐的人影。眼前这位贵客是言贵妃的侄女儿明月县主,近几日总在一起玩耍的。

县主褪了褪翡翠钏,摆弄一口瓶里绽开的花朵。

辞辞诧了诧,正要上前见礼,对面的人察觉了,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
辞辞会意,冲她点点头,转身入了后寝。

卧房里香氛缭绕,公主将醒未醒,挣扎着手脚乱动,拧着眉头满床打滚。这是正闹起床气呢。辞辞含笑看了她一会子,动手推了推这人。

兰歆儿睁开眼睛见到她,惺忪的眸子慢慢转动,盯着头顶茜色的帷帐看了半晌,伸个懒腰爬起来,一只脚落在地毯上慢吞吞地摸索绣鞋。

辞辞过来替她理了理衣裳,将人按在妆台前梳头,言明月县主来到的事情。

公主对镜打了个哈欠,瞬间振奋精神眼中清明,她扬扬蛾眉,喜滋滋道:“必是来找我们玩的!这宫里好玩的地方可真多,也不知今天轮到了哪一处……”

环境使然,兰歆儿的汉话越发纯熟了。

言贵妃携女眷陪了公主这些天,忙于宫务的时候,便请她的侄女儿明月县主做主导。明月县主娴静秀丽,又是从小养在贵妃膝下,仪态见解俱是不俗。

同龄人在一块无拘束,对方又极有分寸,相处愉快是意料之中。辞辞笑盈盈地“嗯”了一声,一同来到厅上会客。

日头此时正减弱,室内未卷篾帘便显得昏暗,厅上已有宫人在走动。明月县主听到动静便起身,好整以暇地笑着见过公主殿下,公主兴致勃勃与她回礼,缠着人问哪里有好去处。

明月县主拉过她的手,称是往“映月湖划船”。

出门时天上云朵层层堆叠,隔绝了嚣张的天日,再有树荫掩映碧湖凉风抵挡暑气,好不惬意。映月湖上栽种莲蓬,放眼望去莲叶与荷花千顷万顷。

擅长水性的宫人们划桨撑船,服色鲜明的少女们坐在船上撩水前行,水波潋滟,叶底鱼儿受惊游走,晃着尾巴躲在就近的浮萍下吐泡泡。

一片玩闹声中,辞辞坐在船头出神想事情。

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许多预料之外的事情,桩桩件件都够令人咋舌的。被迫见识了云水县之外的世界,她的人生走向好像越来越奇险。

平平静静地长到十六岁,从前想象不到的凶险刺激挤在一起爆发出来。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预料之中呢。

她恋慕的叶大人居然是太子殿下。

她竟然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。

因为那沈余几次三番地搅弄,如今外面捕风捉影传她是今上的女儿……

越深想她越忧思。蹙眉神思游离间,忽然听到身边人喊:“辞辞,低头,快低头!低头呀!”

小舟趋入藕花深处,辞辞还没来得及把话听全,便被身后一朵亭亭的荷花打了头。头上装饰的宫花掉落,悠悠地顺水漂远了。

辞辞回神,看着远去的宫花捂住了脸。

见到这样难得的情景,又没有外人在场,女孩儿们毫无顾忌地笑成了一团,走过了也绕不开这个插曲儿。

直到前方传来扑通的巨大水声。

在场的贵女纷纷收敛笑意,面面相觑询问出了什么事。有眼尖的姑娘起身,眺望过后惊呼:“呀!不好!有人跳了水!”

顾不得多想,为首的小船立即赶去救人。

相处久了辞辞生出了先见之明,和另外一位贵女拖住了急公好义称自己识水性的兰歆儿。

两个宫人下了水,捞了人上来。

太阳重新露面,然已是日暮。

绿衣的宫女湿淋淋地发抖,因为营救及时,她没有吃进去多少水,人还是清醒的。被人按着拍打后背,她咳出一口水来,惊慌失措地看着众人。

这种场合一向是明月县主最有发言权,由她出面问话再合适不过了,她却没有动,旁人也只能袖手。

“奴,奴婢婢是玉姝宫的,因,因不堪董美人欺辱,这,这才……”那宫女泪眼朦胧,瑟缩着主动交代情况。

“够了。”她的苦处还未诉完,便被明月县主打断。明月县主使人牢牢地看住她,冷冷道,“有什么话留着到掖庭去说吧。”

在场的熟人都无异议,初来乍到的兰歆儿却不懂得其中的机锋,只依稀知道掖庭是关押罪人的地方。她暗暗扯了扯辞辞的袖口,眼中藏着不忍。

“在我们的必经之处落水,她是想让我们先入为主,目的不纯……”辞辞悄声同她解释。

“哦。”

好好的映月湖之行就这样不欢而散。

辞辞后来听说,那名宫女长期偷拿主子的东西,事情败露后深恐被追究,于是寻机诬告。玉姝宫的董美人从前有宠却跋扈,有的是招人恨的地方,墙挡众人推,她笃定自己能成功。

不想这盘算还是落了空。

夜深了,宣室殿里灯火通明。今上宵衣旰食是常有的,因此这景象落在旁人眼里并不是件稀奇事。

殿内值守的宫人悉数被遣退。

皇帝此时正在案前观一封诏书,这是中书省刚刚草拟好递上来的。他平静地阅毕,提起朱笔圈了几处,将之递给了一旁磨墨的太子。

太子搁了墨条,沉默地接过,快速浏览一遍内容。他猛然抬头,眸中藏震惊:“叔父不必如此,侄子亦有办法解决此事。”

他跪下来,薄唇紧抿:“请陛下收回成命!”

“起来。”皇帝摆摆手,负手到窗前看皎月高挂,柔和的银光宁静地洒落,点缀他两鬓的霜白色,“纵然没有你的这件事,朕也该给天下人一份交代的。”

“淮儿猜得不错,朕很久以前便认识沈清荷。她,是个很特别的女子。”伴随着这句承认,天下至尊的思绪蓦地飘远了。

兴隆年间他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,趁着永承帝南巡时谋划了一次刺王杀驾的行动。昏君上一次南巡时迁怒于江左沈家,砍了他家十几口人。

他借住在一位沈家旁支的府上,沈家活下来的嫡女找到他,与他一拍即合要做成此事。她乔装成歌妓在奢费靡丽的龙船上潜伏了三个月,暗地里下毒不成,意欲摸清路线后为他引路。

计划失败后他被俘被辱,她从此不知所踪。

被救回之后他性情大变,一日比一日阴鸷多疑,带着复杂的心境找了此女整整六年。再到后来有了华朝,他在云水县遇见了她。

互相表明心意后,他偶然发现她和前朝国师殷其景的青檀教有往来。因为疑心当年旧事,他匆匆离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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