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唐峥嵘(102)

作者:狂风徐徐 阅读记录

事情办的很顺利,贝洲总管许善护兵败后,诸县均倒戈相向,但范愿没想到,长子范兴一去不返,再无踪迹。

范家就是贝洲武城人氏,范愿主动请缨东行来贝洲督办粮草,也是想查探长子下落。

范愿已然查清,长子在贝洲陆续去过青阳、漳南、武城,最终是在武城县外遭唐军追捕,败北后向北逃窜,但接下来就渺无音讯了。

有可能是死了……范愿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征兆,但他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问题,当日随范兴南下的还有一股突厥游骑,身份贵重,如果也随之阵亡,那汉东王和突厥之间就难以相处了。

“那几个突厥人走了?”

“昨日黄昏前离开。”一旁的随从小声说:“临走时,在城东还闹出点事来……”

“张家?”

“嗯。”

“给他们点教训。”范愿冷冷道:“去将那小子提来。”

一刻钟后,范愿盯着被押来的十五六岁的少年郎,“可想好了?”

少年郎昂首挺胸,只淡淡道:“清河张氏,留候后裔,从无附贼者。”

范愿脸有点黑,“夏王仁义,为李唐所害,汉东王如今席卷山东,若武城张氏不肯举族归附……”

清河张氏,乃汉初三杰的留候张良之后,南北朝期间出仕南燕、北魏、北齐、北周、隋,多有刺史高官,是贝洲仅次于崔氏的大族。

范愿咬着牙阴测测的继续说:“河阴故事未必不会重现。”

这位少年郎名为张文瓘,听到这句话神色微变,却闭上眼睛沉默不语。

当年河阴之变,多少世族子弟被屠,陇西李、赵郡李、太原王、荥阳郑均有多名子弟遇难,次一级的世家子弟更是数不胜数。

范愿以此相胁,可以说是撕破脸了。

但张文瓘还是不肯点头应下,自武城县倒戈相向后,武城张氏被逼着供给粮草,被逼着出人出力,这都算了,但投入刘黑闼麾下……这是可能使全族衰落的。

清河张氏祖上多有高官,但在隋末唐初的时刻,只有张文瓘的父亲张虔雄出仕,任阳城县令。

阳城,隶属关内道泽州,是李唐的基本盘……这也是范愿选择张文瓘的一个原因。

范愿早年在武城县衙任小吏,后跟随窦建德,又推举刘黑闼上位,他认为窦建德的失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拉拢那些世家大族。

当然了,窦建德出身太低,实在拉不动……不过范愿认为,窦建德手段太过优容,太讲究仁义,如果手段狠一点,未必不行。

范愿不敢去招惹五姓七家的清河崔氏,所以选择了武城张氏,张文瓘的父亲是阳城县令,出仕李唐,正是个杀鸡儆猴的合适目标。

而张文瓘虽然年幼,却很是跳脱,去年虎牢关一战后,唐军入河北,张文瓘欢呼雀跃……

当然了,除此之外,范愿还有个理由……武城唐军捕杀范兴一行,就是张文瓘怂恿的。

几日前,范愿抵达武城,查探详情,第一件事就是搜捕张文瓘,试图以此人为突破口,让清河张氏举族归附。

就算不能成功,张文瓘之死,也能震慑那些首鼠两端的各州世族。

长时间的沉默,天色已然渐渐微亮,任凭范愿威逼利诱,张文瓘始终一言不发。

范愿终于不耐烦了,“当年夏王经略山东,对清河张氏多有优容,去年虎牢关一战后,张虔雄立投李唐。”

“九泉之下,要怪就怪你父……”

话未说完,外间有人高声传报,声音带着惊恐和焦急。

一个随从慌慌张张的跑来,还不小心摔了一跤,连滚带爬。

“何事慌张?”

“经亭大营被袭,粮草……”

“粮草如何了?”范愿瞳孔微缩,他东向入贝洲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筹集粮草。

下博一战之前,刘黑闼旧部就在筹备此事,等许善护兵败身死,诸县倒戈相向,分兵东进,就是为了将粮草及时运往洛洲。

“被烧了,都被烧了。”随从哭丧着脸,“董将军身边亲卫来报……”

“董康这个废物!”范愿骂了句突然一怔,“董康没来?”

看随从茫然摇头,范愿脸色剧变,若是粮草被焚,董康肯定会亲自来,只派几个亲卫来报……

再联想到昨日四百骑兵全军覆没,范愿可以确定,定是唐军袭营,那来报的董康亲卫……

几个念头飞速的在脑海中闪过,范愿小跑着向外奔去,还没出内院,厮杀喊叫声已陡然响起。

“走,快走!”

“去马栏!”

满心赴死的张文瓘茫然四顾,适才阴风阵阵的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。

范愿的反应很快,但可惜来不及了。

以俘虏骗开城门后,苏定方、柳濬率两百骑兵急行赶往校场,轻而易举的将还没起床的数百敌军击溃,另使范老三率数十骑径直杀入县衙。

但范愿趋马试图逃窜的时候,正撞上了范老三一行,一方刀上血迹未干,一方心心所念逃之夭夭,胜负根本没什么悬念。

县衙门口满是血迹,苏定方先看了眼遍体鳞伤的范十一,才转头盯着被踢倒在地上的范愿。

“苏定方?”

“苏定方!”

范愿不可置信的盯着苏定方,突然扯着嗓子厉声问:“武城北上就是枣强、武邑,大郎……大郎是你……”

苏定方乃是窦建德、刘黑闼旧部,即使因为义父高雅贤所部被夺,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投唐,范愿立即将苏定方和长子范兴失踪联系在一起。

苏定方沉默片刻,突然拔出手中长刀。

郭朴上前拦了拦,但苏定方缓缓而坚决的摇头,上前一步,手腕一送,刀尖已然戳入范愿的咽喉。

第一百一十二章 泡影

山谷里,几十口大锅正散发出诱人的肉香,引得已经多日啃干粮的李善频频抽动鼻子。

“都是刚刚宰杀的肥羊。”范老三咽了口唾沫,“张家可真有钱。”

李善瞄了眼正在和张玄素叙礼的张文瓘,“救命之恩,几十只肥羊算得了什么。”

张文瓘倒是个爽快人,脱险后将事情经过向苏定方、郭朴和盘托出,并让人宰杀几十只肥羊,亲自随唐军一起南下来了山谷。

“好了,好了,别急,都有都有,待会儿还有一锅!”

大伙儿都没碗筷,就连大锅都是张文瓘带来的,只能弄两根树枝做筷子,从锅里直接捞肉。

李善早就准备好了,朱八举着剥了树皮洗干净的树枝挤出人群,上面串了几块羊肉。

这些天实在是难熬,李善虽然不娇生惯养,但在冬天啃着硬的能崩掉孩童牙齿的干粮,实在是……还真不是形容词,李善亲眼看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哭丧着脸,门牙都被干粮崩掉了。

一阵狼吞虎咽,李善一口气足足干掉了三串才歇了口气,瞥了眼一旁的垂诞欲滴的范十一,“你刚受过伤,喝几口汤就行。”

范十一在牢里受了不轻的伤,不过主要是上身,左臂被打折了,倒是不影响骑马。

正准备歇一歇再继续,那边张玄素带着张文瓘过来,介绍道:“李郎君,这位便是清河张氏的张文瓘,其父乃泽州阳城县令。”

张文瓘深深一礼,“足下筹谋,三百骑大破敌军,尽焚粮草,连夜奔袭武城,实是人杰。”

张玄素也频频点头,他身为景城录事参军,对兵事并不陌生,亲眼所见李善于绝境中奋起,突发奇谋,夜袭大营,转危为安。

如今在贝洲,不计算各县乡兵,刘黑闼所部已然是所剩无几,两千兵马几乎全军覆没。

若不是兵力太少,李善都能重新拿下贝洲,举兵西向,解洛洲之围了。

“不敢当。”李善突然打了个饱嗝,干笑几声,“无奈之举,死里求活罢了。”

张玄素笑道:“稚圭今年十五岁,称一句李兄就是。”

“李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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