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人毒[重生](2)

一碗血汤下肚,白昙便觉全身发寒。

心知这是药效作用,他慢条斯理将衣带解了开来,缓步走向露天的浴池,月白的丝锦长袍褪落到地上,剥露出一具冰肌玉骨。

没有急于入水,他坐在池边,将脚尖一点一点浸没进去,纤细足踝上扣着一对人骨镯,缀着的两粒喉铃,随水流微微颤动,虽无一丝响声,姿态却是说不出的旖旎。因陀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,将磨好的药粉洒入水中,搅了一搅,照例将中空的银针刺入少年背上穴位放血。

发黑的毒血一滴一滴沿针中空隙缓缓流出,淌入水中,便如火种熄灭般,“嘶”地冒出一缕缕青烟来。青烟聚而不散,犹如小蛇绕颈,池中少年仰起玉颈,双手撑着浴池边一块奇石,仰着脖子,双目紧阖。

池中不是热水,而取自天山下一千年寒潭,水温极冷。

他是极不好受的。明明泡在冰水中,却如受火焚,生不如死。

一旁的因陀心思复杂地看着他。

传闻,白昙不仅只是巫阎浮的徒儿,还是巫阎浮亲自挑选的“明妃”,该是辅助他修炼六欲天的人形炉鼎,等他大功一成,白昙便也命不久矣。不料,匪夷所思的,巫阎浮却在大功将成的紧要关头走火入魔,遭其暗算而死,教主之位也易了主,实是世事难料。

因陀正胡思乱想着,哗啦一声,白昙已从池中站起身来。

他躯体晃了一晃,因陀忙将他捞出池中,顺手抓起衣袍裹进怀里,打横抱了起来。正要将他放在躺椅上,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手臂。

“抱我一会……冷。”

听见小教主在他怀里嘤咛了一声,因陀心神具颤,通体僵硬。

白昙身躯极轻,蜷缩在他怀里,似个娇弱少女,余光扫去,又能见他肤白胜雪,玉肩半露,当真是如传言中天生娆骨。因陀暗暗感叹,如不是早已受过阉刑,他恐怕也会为其所惑,冒犯了如今的教主。

待到体温稍稍回暖,白昙的神思才逐渐清明,靠回软榻上,拢上衣袍,才想起什么,悠悠抬起眼皮,低声询问:“那药人现在如何了?”

因陀低下头:“启禀教主,泡在琉璃樽里,活得好好的。”

“把他带来,让我瞧瞧。”

须臾之后,门前风铃叮铃地一响。

“启禀教主,药人带到了。”

白昙抬手示意,因陀点燃门口的烛火,将门打了开来。

一阵铁链滑过地面的声响,伴随着湿答答的水声,由外及里。待到了眼前,他懒洋洋地睁开眼,打量着被扈从拖进来的那个人。

或许,已算不得个人了。

伏在地上的男子近乎赤裸,周身都被蔓藤缠绕着,却还能看出他身躯修长健美,背脊宽阔,骨架子也大,想来原本是个武者。鬼藤仿若是生进了他的骨肉里,成了一件入肉藤衣,只在缝隙间能窥见他本来的皮肤,因被浸泡在琉璃池里养着,白得几若透明,连血管也纤毫毕现。他的四肢筋脉又早在被制成药人时便已挑断,只能匍匐爬行,一头湿漉漉的白发随躯体拖曳在身后蜿蜒,一眼看去,真像是一只刚刚爬上岸的水鬼。

白昙坐起身来,斜靠在躺椅上,由因陀点了一只水烟,慢悠悠地抽了一口,在烟雾里眯起眼,一只脚伸出去,抬起药人下巴。

药人痴呆呆地昂起头,露出来的一张脸竟让白昙微微一怔。

这人竟生得高鼻深目,像是有波斯血统,苍白的面容如冰雕玉琢般俊美无俦,只是那对瞳仁颜色过于淡了,被烛火一照,便如同一对雾面的蓝月光石,美则美矣,却显得呆滞无神,像是个盲人。

白昙惋惜的叹了口气,弯下腰,伸手将烟斗直探到药人眼前。

药人被烟雾一熏,眼皮子就眨动了几下。

原是看的见的,身体却是动也不动,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。

他翘起唇角,“你不怕么?”

那药人摇摇头,睫毛似染霜的针叶微微颤抖,似乎害怕得极了。

白昙左看右看,上看下看,除了容貌俊美,肌体并未如寻常药人一般萎缩,这药人都与其他被禁锢太久的药人并无二致。

他怎会做那样一个梦呢?

罢了,许是几日前寻到了巫阎浮的旧物,唯恐中了他施留的魇咒,今日又是巫阎浮的忌日,闹得他疑神疑鬼罢。

可那魔头哪有可能来找他索命呢?

他亲手将他杀死,剖了心,一颗血舍利都被他吞进了腹中。

只可惜,那血舍利他一年来都无法消化,被血毒折磨得生不如死。

“哎,你会是我的救星么?”白昙眼睫低垂,瞧着那药人喃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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