鹰奴(130)

四更时,兵士葬了牺牲袍泽,纷纷拔营,伤兵骑马,其余人步行,只带了简单粮草便上路朝山内去。

雨势越来越大,眉山内到处都是溪流,汇集于谷底,成为一条充斥着泥石的湍急水流。

黎明时分天空虽灰暗,却依稀已能辨物,李庆成打着火把埋头看了一会地图,挑了条路线,一行人离开大路,专挑偏僻的山涧走。

行行停停,张慕在海东青耳边说了几句话,放出探鹰,仰头注视,海东青掠过眉山顶峰,绕了一圈归来,几个盘旋。

“如何?”李庆成道:“甩开他们了么?”

张慕道:“对方有两千人。”

方青余与李庆成同时耸动,张慕道:“在离这处的三里地外,峭壁一线天两侧。”

李庆成揉了揉眉心,沉吟不语。

方青余道:“绕路吧,我们只剩四百人,还有一百多是新兵,不能以卵击石。”

李庆成道:“把我当诱饵,诱出他们来,找个低谷地,咱们反伏击,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消息这么灵通。”

张慕色变道:“不可行险!”

李庆成反问道:“敌人在暗处,我在明处,万一是江州派来的人,难道也继续前进去送死?”

李庆成坐在一块石头上思考对策,只觉思维中一片混沌,再出口时吁了阵滚烫的气。大雨倾盆,雨势不见丝毫消减,他从内到外已被淋得全湿。

晚春山涧仍十分寒冷,张慕与方青余真气周天运转,自不惧这区区小寒,然而李庆成却有点经受不住了。

他连夜空腹行军,又淋雨吹风,此刻脸色绯红,皮甲下的全身肌肤滚烫,思维慢了半拍,最后道:“罢了,还是先绕路走再作计较。”

李庆成几次要起身,却觉头重脚轻,迈不开步子,方青余终于察觉异状,颤声道:“庆成?”

李庆成堪堪起身,继而一头栽倒下去,摔在泥地里。耳边最后的记忆是张慕焦急的声音。

张慕背着李庆成,方青余集合残军绕路东行,李庆成发起高烧,嘴里说着胡话,有时是“慕哥”,有时则是“青哥”,浑浑噩噩,不知所云。

张慕一路沉默,最后天色渐暗,方青余寻到一个僻静山麓,全军再次暂歇,整顿伤兵,预备明日起行。

翌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,李庆成再睁眼时,火光照亮了他清秀的眉眼。

李庆成呻吟一声,躺在山洞里,身下铺着毯子,嘴里满是苦涩的草药汁。

张慕:“觉得冷,为什么不说?”

李庆成微微眯起眼,眉宇间一抹疑惑。

张慕握着李庆成的手轻轻摩挲,一道醇正的真气入虎口合谷穴,经手阳明经,过檀中穴入气海,李庆成神智清明了些,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:“雨停了?”

张慕答:“小了些,你还难受么?”

李庆成摇了摇头,勉力坐起:“你怎么又跟来了,娥娘呢?”

张慕一怔。

李庆成长吁了一口气:“马还在么?我不碍事,走,上路吧。”

张慕颤声道:“去何处?”

李庆成眸中满是不解,看着张慕,答道:“北良,找我四叔。”

第39章 眉山道

张慕本就不擅言辞,此刻骤闻李庆成所言,只觉脑中嗡一声,犹如遭了重锤,眼前天旋地转,不知该如何应答是好,长久埋在心内深处最恐惧的后果,都随着李庆成寥寥几句,被尽数揭了出来。

张慕只定定看着李庆成,不住疾喘。

“你……没事罢,哑巴?”李庆成竟是被看得有些怕了,想摇他,却又不敢碰,先前在岐黄堂内看到的,这哑巴抬手能把一栋土墙轰塌下去,只怕举手投足便有千钧力度,一个收不住自己便立马完蛋。

“哑巴?”李庆成颤声问:“有人吗?来人!”

方青余疾步进了洞内,问:“怎么了?”

方青余头发湿乱,解了战簪,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着,身穿铁甲,蹙眉看着李庆成。

李庆成怔怔与方青余对视三秒,继而怒火尽数爆发,吼道:“方青余——!”

方青余一个激灵,李庆成道:“抓住他!抓住这反贼!”

方青余英俊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笑容,问:“你都……想起来了?”

李庆成回手抽了张慕背后的无名刀一个趔趄起身,抡刀便朝方青余身上猛砍,无名刀乃是钝刀,李庆成无张慕那般浑厚膂力,却也把方青余砍得踉跄退后,摔出山洞外。

方青余欣喜不胜道:“庆成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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