鹰奴(25)

如此数日又过,到得八月初七,李效连话也不想多说,便坐在太和殿里的龙椅上发呆。

身后数名太监布了龙凤交首的锦画,扯到一半便停了,垂手站着,谁也不敢爬到龙椅上,国君的头顶去布置,当然也不敢多话,便木头一般地杵着。

最后还是当值的侍卫笑道:“陛下。”

那一声唤,令李效回过神来,眉间满是戾气便要发作,见那侍卫嬉皮笑脸,是许凌云,便不耐烦道:“胆大包天。”

许凌云嘴角略翘,躬身避过李效目光。

“何事?”

“陛下在那处坐着,宫人不敢扯锦。”许凌云声音明朗,于黄昏时敲在李效耳内,有种清澈感。

李效侧头看了一眼,几名司监忙跪下告罪,李效闷哼一声站起。

许凌云上前为李效掸了袖子,跟在其后,李效也不知该去哪,沉声道:“你今年多大?”

许凌云恭敬道:“回禀陛下,二十二。”

李效只把许凌云当少年看,不想竟也过了二十,还与自己同岁,不悦道:“几日的生辰?”

许凌云一直低着头,答:“腊月初十。”

李效这下更觉意外,转身打量许凌云,眯起眼道:“只比孤小一天,看上去倒小了好几岁。”

许凌云笑答道:“臣自幼身体底子不好,是以长得孱弱。”

李效点了点头,信步在宫内走动,过了长廊朝花园去,明廊中太监唱道:“太后驾到——”

李效一见太后身边跟着大司监,火气便上来了,知道定是大司监前去寻太后告状,今日没好事,却只得侧身让过,忍气道:“母后。”

太后不进殿,站在廊前,板着脸:“陛下明日大婚,黄柬可都看了?”

李效点头道:“都看了。”

太后道:“当真看了?”

许凌云站在李效身后,苦忍着笑,片刻从袖内取出黄柬,躬身捧着。

李效:“鹰奴昨日念与朕听了。”

太后看看李效,又端详许凌云,问:“你便是这任鹰奴?”

许凌云单膝跪下,一手按肩:“见过太后。”

太后淡淡道:“起来罢,手上捧的什么?”

许凌云道:“回太后,写婚仪的黄柬。”

李效与她十来年母子,心知太后脾性——对其余人俱是好言好气,宽厚仁慈,唯独对自己是严厉有加。

所以凡是有事不合她意,拖上旁的人垫背,便决计不会挨骂,李效心内念头一转,说:“鹰奴昨日说了一半,还未念完。”

太后道:“记得多提点着,唤什么名字?”

许凌云恭敬报了名字,太后修得齐鬓的细眉不易察觉地一动。

“许凌云?”太后诧道:“抬起头来我看看。”

许凌云抬头,太后凝视他的双眼,喃喃道:“长得不像么?”

“母后。”李效冷冷道。

太后道:“你是腊月初九的生辰?”

许凌云复又低头:“是。”

太后缓缓摇头:“你娘是赵嫣……我还记得的,你倒不像她……”

李效蹙眉道:“斗胆!先前问你生辰,如何答孤的?分明是腊月初十!”

太后冷冷道:“陛下!”

李效悻悻住声,许凌云道:“不敢与陛下……嗯,臣当年幼点。”

太后难得地柔声道:“你与皇上是同一天,同一时辰生的,可见缘分这玩意,还真的难说得很。”

许凌云吁了口气,低头答:“是。臣……罪该万死。”

李效心里哭笑不得,若太后得知自己差点就把许凌云给抓去凌迟了,不知有何感想,随口道:“鹰奴……嗯,罢了,赦你无罪。”

太后闭上双眼,再睁开时似将往事抛到脑后,吩咐道:“许凌云,你既跟着皇上,平日就得多提点着。”

许凌云躬身道:“谨遵太后吩咐。”

李效听得极是莫名其妙,太后吩咐完后离去,在宫内察看翌日大婚时的布置。李效反而不再前行,站在回廊中,眼望许凌云。

许凌云比李效矮了半头,眼睛不敢与皇帝对视,望着地面,嘴角依旧带着隐约的笑意,恭谨而不卑微,明朗而不唐突。

李效问:“你家是许家……你!过来!”

李效见到太后离开,司监独自带着数名小太监转出殿外,登时蓦然起火,不顾形象喝斥道:“背后说了孤什么!”

李效怒起,许凌云吓了一跳,忙道:“陛下息怒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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