鹰奴(277)

数日后,风雪已停,山路结满冰,一匹马已不知跑了去何处,另一匹马则在屋后咀嚼干草。张慕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李庆成只觉这哑巴根本不是人,受了那么重的伤,没过几天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。

张慕在屋内留了块五两的银锭以答谢救命之恩,上马离山,李庆成便倚在他胸前,两人共乘一马,缓缓下山,沿路雕栏玉砌,霜雪万里,太阳一出来时整个大地都折射着光,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。

张慕时而缓缓前行,时而无目的地纵马飞奔。李庆成笑道:“你做什么?发疯了么?”

“心里快活。”张慕说。

李庆成道:“怎么个快活法?”

张慕又不说话了,李庆成有生以来,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张慕,他拍了拍张慕的脸,张慕便低头吻他,两人纵是坐在马上,彼此搂着,却仍忍不住手牵着手。

“你多说几句,多笑笑成不?”李庆成忍不住道。

张慕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。

李庆成拿他没办法。

张慕又道:“你还是嫌弃我。”

李庆成道:“随你。”

张慕笑了起来,似是因李庆成被自己截了话而得意,李庆成莞尔看着他,说:“像这样就挺好。”

李庆成心念一动彼此便能感觉到,张慕又搂住他动情地吻,李庆成只觉一腔感情已积聚到顶点,无法通过言语来表白,也无从发泄,道:“我想不出要怎么说了。有一口气堵着,不知要怎么对你说,说爱你爱得离不开你罢,太俗,说没了你不能活罢,又太笨……”

张慕小声道:“我就是这么想的,我站在你的身边,这口气就这么堵着,堵了足足二十六年……”

李庆成再一次尝到爱恋的那种情感,它真是摧毁人神智的东西,就像怒海与狂涛,冲垮了他的内心。

“我堵了一辈子。”李庆成说:“下辈子也堵着呢。”

张慕不解看他,李庆成说:“若真有下辈子的话,慕哥,你愿意还和我一起不?”

张慕没有回答,李庆成的心一刹那揪了起来。

“不了。”张慕说:“下辈子不想再寻气来受。”

李庆成心里惆怅难言,久久不说话。

许久后张慕道:“除非你这辈子把我伺候好了,下辈子才敢许你。”

李庆成登时醒悟过来,张慕是在逗他,忍不住道:“你忒也狡猾。”

张慕又笑了笑,扬鞭策马,一路向南而去。

江南之地入冬,扬州大小湖泊犹如明镜般漂亮,冬来下了第一场雪,漫山青松顶着薄薄一层碎玉,那景色足是人间仙境,两人入城后将马牵到集市上卖了,揣着卖马得来的六两银子,一时间也不知走何处去。

张慕知道李庆成不贪图享受,毕竟当年起兵之时什么苦都吃过了,但仍去买来两套锦袍,给李庆成穿上,吃穿用度,从未短了半分。

“你跟着我,就得听我的。”张慕道:“莫操银钱的事,都能办好。”

李庆成道:“成,从前都是你伺候我,现在换我伺候你了。”

张慕虽是这么说,却仍有点不自在,李庆成卸下一身担子,现世为人,只觉轻松了不少,住店时伺候张慕脱靴更衣,洗脸搓背,俨然一副小媳妇模样。

张慕日子犹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,表面上不说,李庆成却知他心里已是幸福得无法言喻,话也渐渐多了起来。

“你看那两只鸡。”在食店里吃饭时,张慕偶尔会说几句没头没尾的话。

李庆成便循着张慕所指去看,两只鸡在抢吃的打架,张慕便扔点吃的给它们,两只鸡便分开了。

李庆成笑得肚疼,也不知有什么好笑,张慕则忍不住莞尔。

“这个给你,媳妇。”张慕偶尔会这么唤他,李庆成也不在意,便接过一串棕色的檀香手珠戴上,斜眼瞥张慕的手腕,也戴着串黑的。

“我今日翻到这个。”张慕清点大手中的纯金鹰羽镖,李庆成登时大喜,现价便带着金镖去当铺,足足当了六百两银子。

李庆成揣着袖在扬州第一当外头等,张慕出来时又道:“走了。”

于是两人便牵着手,沿路逛逛看看,回家去。

张慕未打算安定下来做点活计,李庆成也不急,便这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地四处游玩,冬去春来之时,扬州百船出湖,到处都是踏春赏景的人。

两人在扬州一家客栈住了近月,那日张慕先起出门给李庆成买街头河虾馄饨,李庆成起来打了个呵欠,迷迷糊糊忆起来生之事,那已成为残缺的梦境,孰梦孰真,就连李庆成自己都记不得了,只怕当真是逃亡时的一场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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