鹰奴(64)

张慕仍单膝跪着,李庆成道:“起来罢,你也不该动手。”

张慕执拗不起,心里不知在想何事,李庆成道:“手里拿的什么?”

李庆成伸出手,原以为张慕会递给自己,未料张慕却下意识地把那锦盒朝怀里揣。

“你……”李庆成只觉说不出的憋闷。

张慕始终跪着不吭声。

这侍卫怎么这么难对付?李庆成都想掀桌子骂娘了,他不过是好奇想看看盒里有什么东西,前一刻在枫城还说得好好的,出来也一脸忠狗相,怎么说变卦就变卦?

既不服指派,又有什么死命瞒着自己,肆意朝方青余搦战动手不说,让住手不住手,最后还是唐鸿架住了他的一刀。

若非唐鸿适时出戟,那一下肯定就得把方青余砍死,现把逆了他这身刺的方青余罚去步行,面子也给足了,还把东西藏着?!

李庆成越想越气,道:“我不过是问你盒内是什么?是要你的命吗?这般当臣子的,你眼里有没有太子?来日我当了皇帝,你也要接二连三抗旨不曾?你置我颜面何存?不愿陪在我身边就……”

张慕错愕抬头,眼中满是不解,有种表错情的尴尬与无地自容,似乎万万没想到,李庆成为了个锦盒,会发这么大的火。

“我……”张慕道,继而不再多说,从怀里掏出那方方正正的锦盒,双手递过,目中卑微之意尽显。

张慕说:“看。”

“没兴趣了,我也不是非得看,不过是随口问问,心里不舒服。”李庆成平了火,道:“起来,值得宝贝成那样,看一眼也这么……”

张慕听得那句“没兴趣”,当即又把盒子朝怀里揣,李庆成火气又蓦地上来了,不由分说踹他一脚,劈手夺过那盒,打开一看。

羽凤空镂木的盒,锦烟碧荷纱的底,盒内端端正正,置着一块半环形的白玉,正面雕玲珑云羽鹰纹,衬一磐龙尾,背后刻着四个字。

李庆成缓缓从怀中摸出自己那半壁玉璜,拼在一处,彼此嵌合,两半玉璜合成完整的玉佩,翻过来时,背面的八个字清晰可见。

刹那间,朦胧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。

延和殿,黄昏,垂老的先皇坐在龙椅上,喃喃道:“庆儿,终日嬉皮笑脸,如何堪当一国之君?”

李庆成战战兢兢抬头,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两幅龙飞凤舞,挥洒大气的草书。

盛世天下,锦绣河山。

草书在烈火中焚烧殆尽,一段完全陌生的回忆浮现于脑海。

十六岁的张慕牵着五岁的李庆成,站在厅内。

先帝那时还很年轻,捋须笑道:“庆成与慕成这哥俩,还是第一次见面。”

另一名中年男人点头道:“来日李兄登基,庆成就是太子了,张慕成这名字须得改改才是。”

先帝道:“哎,说的这什么话,虽是君臣的名分,却情同手足,慕成也懂事了,大得许多,来日正当提点庆儿。”

那中年男人道:“张慕,两块玉璜,在你出世前就有一块是皇上予你的,来日进京时便带着它,你这一生,从今天起,就要时时刻刻守着太子……”

马车在路上一颠,李庆成的梦境清醒,手中握着属于自己的那半块玉璜,微觉灼烫。

李庆成:“慕哥,这块玉璜原来是你的。”

张慕:“是。”

李庆成喃喃道:“怎么得来?”

张慕:“命中注定的。”

——卷一·夜奔·完——

欲送登高千里目,愁云低锁衡阳路。鱼出不至雁无凭,几番空作悲秋赋。

回首西山日又斜,天涯孤客真难渡。丈夫有泪不轻弹,只因未到伤心处。

——《夜奔》

【第二卷:惊梦】

第21章 竹筷筒 …

汀州,年关将至。

岁贡的单子回来了,朝中诸位大人的礼也派了,秋季一番血洗,旧时的相识也被清得差不多了。

朝廷派系一子翻盘,俱须重新打量,孙岩对着回信怔怔出神,家信上不过寥寥数行:西川冬寒,妹一切很好,兄勿念。

三个月前接到虞帝驾崩的消息,方皇后另册了一位太子李珙,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,皇后篡位了。

孙嫣黯然接受了事实,披麻戴孝,开始为李庆成守寡。

数日后,京城又一封文书赶至,押着四车彩礼——皇家礼聘,言道婚事照旧,只不过迎娶孙嫣的日子还得再缓缓,请孙大小姐择日入京。

李庆成死了,孙嫣嫁的人仍是太子,李珙愿立孙嫣为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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