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爻(11)

……还是姿色还不甚喜人的大丫头!

松子糖不是一般的松子糖,它们盛在精致的小香包里,颗颗饱满,外面还凝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霜,混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花香,香得沁人心脾。

像这样精致的吃食,贫民百姓家的孩子是没见过的,可程潜却毫不留恋,一出门就转手将香包与松子糖一股脑地塞给了韩渊,漫不经心道:“这东西还是给师弟吃吧。”

他的“大方”让韩渊当场愣了愣,韩渊心情复杂地接过了香包,难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
小叫花长到这么大,从来都得争抢才能得食,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活命,个个活得仿似野狗,谁有精力顾念别人呢?

韩渊胸口一热,感动的同时,他心里生出了一个天大的误会——他这新认的小师兄恐怕并不是软弱可欺,是真的不计较,待自己好。

木椿真人却没那么好糊弄,他清楚地看见程潜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手,仿佛手上沾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立刻就明白,这小子让糖,可绝不是出于什么谦让的好品质,纯粹是懒得给他那妖魔鬼怪的大师兄面子。

不过话说回来,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所能碰到的最大的诱惑,其实也不过也就是吃跟喝而已,程潜竟能忍住,竟能不领情,竟能看都不看一眼。

木椿真人有些感慨地想道:“这小王八蛋,心太硬,将来不成大器,必成大祸。”

就这样,小王八蛋程潜正式入了扶摇派。

他在自己的清安居住了第一宿,一觉睡到第二天寅时三刻,黑甜无梦,没有认床,也没有想家。

第二天清早,雪青给程潜换上了长袍,梳了个发髻,打扮得人模狗样。

小孩子本不必束发加冠,但雪青说,这是因为他已经入了仙门,就不能算是俗世孩童了。

家禽门派与野鸡门派最大的区别就是,野鸡门派纯粹是瞎胡闹,家禽门派虽然渊源不祥,表面上看,却也是有些实在家底的。

首先就是符咒,传说中千金难得的仙人符咒在这里几乎到处都是,连树木石头之类上都刻满了,雪青指着一棵树根上的符咒,对程潜道:“三师叔倘若在山上迷了路,只要问这些石头和树就是了。”

雪青说着,上前一步做了示范,对着大树树根道:“请去‘不知堂’——不知堂是掌门住处,师叔刚刚入门,今天要到掌门那受戒。”

程潜没顾上回答,他惊异地看着面前发出一层浅浅荧光的树根。

此时天还没大亮,那光小小的,一团一团,莹白如月色,照得山林间平白生出几分仙气来,附在其他一些石头与树上,在林间蜿蜒成了一条清晰简明的小路。

这虽然并不是程潜见过的第一个仙器,却是程潜见过的第一个有用的仙器!

雪青察言观色功夫一流,知道这孩子脸酸,又矫情得很,因此见他惊愕,也没有点破,只等他自己看过来时,才不动声色地提点道:“三师叔请这边来,跟着光走。”

走在荧光铺就的路上,程潜才有了自己正在变成另一种人、即将过另一种生活的感觉。

程潜问道:“雪青哥,这些都是谁做的?”

雪青纠正不过来程潜的称呼,干脆也就随他去了,听问,便答道:“是掌门。”

程潜吃了一惊,有点难以相信。

及至不久以前,他的掌门师父在程潜心目中,都还是只有点可爱的长脖子野鸡,不中看也不中用——那么莫非他竟不是个骗子?

莫非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领?

师父也可以像传说中那样所向披靡、呼风唤雨吗?

程潜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憧憬想象了一下,却发现自己依然难以酝酿起对师父真正的敬畏。

雪青带着程潜沿着发光的小路,来到了木椿真人的不知堂。

“不知堂”其实就是个小茅屋,没有什么仙器,也没有匾额,院门口挂着一块巴掌大的木牌子,上面粗糙地刻着一个兽头,程潜看着那兽头有点眼熟,但一时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东西,兽头的旁还有一行小字,写着“一问三不知”。

茅草屋让程潜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乡下的家里,这里朴素得过了头,近乎是一无所有。

屋门口有个伶伶仃仃的小院,院中间摆着一个三条腿的小木桌,另一边本该有腿的地方瘸了一角,垫在一块石头上,木头桌面上布满裂缝,而木椿真人正襟危坐在小桌后面,正出神地盯着桌上的一个小托盘看。

托盘是粗制滥造的粗陶器,手艺很潮,造型方不方,圆不圆,连底都没抹平,上面散落着几个生了锈的旧铜钱,两相交映,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古旧的阴森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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