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爻(15)

不过师父还指不定是不是人呢。

又过了一会,韩渊和师父也来了,韩渊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程潜前边,自说自话地埋怨了一番程潜不去找他玩,同时利用言语缝隙,他还见缝插针地将桌上的每样茶点都拿起来尝了一口。

韩渊时而要冲师父谄媚地眉开眼笑,时而又要转头跟程潜挤眉弄眼,忙而不乱,一字不差地诠释了何为“丑人多作怪”。

而大师兄严争鸣,却迟到了足足两刻,方才打着哈欠过来。

他是万万不肯走路来的,要两个道童前后抬着个代步的藤椅,将他一路从温柔乡抬过来。

一个美貌少女迈着小碎步,跟在他身后打着扇子,另有一个道童在一边打着伞。

那严争鸣一个人领着这哼哈二将,白衣飘飘,衣摆如云。

这位少爷仿佛不是来听晨课,而是来兴风作浪的。

进了传道堂,大师兄先是不可一世地斜了李筠一眼,将厌恶明晃晃地挂在了眉梢,继而又看了韩渊及他那一桌并非完璧的糕点一眼,这一眼看得大师兄“刷啦”一声打开了手中折扇,遮住了自己的眼睛,以防清白的视线遭到玷污。

最后,他无可选择,只好鼻子不是鼻子、眼不是眼地走到了程潜身边,身边的道童训练有素地上前一步,将石凳来回擦了四遍,垫上垫子,沏好茶,再将热茶放在一边刻着符咒的茶托上,那茶托眨眼间将冒着热气的茶水冷却下来,冷到茶杯外面微微凝了一层水汽,严争鸣才半死不活地拿起来喝了。

以上种种步骤一个不差地进行完,那严少爷的尊臀方才落座。

李筠见怪不怪地当他不存在,韩渊目瞪口呆的表情仿佛在说“这是个什么玩意”。

而程潜近距离地围观了全程,饶是他惯常刻薄,此时也感到无话可说。

扶摇派鸡飞狗跳的早课,就这样在木椿真人四个弟子的彼此看不顺眼中开始了。

作者有话要说:注:夫礼者,忠信之薄而乱之首——老子《德经》

☆、第 7 章

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已经算出了此情此景,他那坑坑洼洼的破盘子和生锈的几个大子没准有用,反正他看起来对此早有准备。

眼皮一耷拉,木椿真人走上台去,无视四个熊徒弟在下面暗潮汹涌,他半死不活地开了腔:“今日晨课,众弟子来与我齐诵《清静经》。”

《清静经》不是《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》,而是一篇莫名其妙的车轱辘话,弄不好是师父自编的,内容极其不知所云。

大约是为了表现清静,那木椿真人念此篇的时候,每一个字都要生生拖成两个字长,拖得太长,他难免有些气力不继,因此句句尾音都颤得一波三折,像个疯疯癫癫的瘪嘴老旦。

程潜听了一会,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,响得他提心吊胆——担心师父把自己憋死。

师父气如游丝地念完了第一遍,慢条斯理地捧起面前的茶杯润了润喉,程潜连忙将自己一身鸡皮疙瘩拍落,等着听他飞天遁地的高论,结果绝望地听见师父用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拖拖拉拉地说道:“好,再念一次。”

程潜:“……”

程潜的肩膀被人不客气地拍了拍,他那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大师兄主动和他说了话。

大师兄道:“哎,小孩,你往那边去一点,给我腾个地方。”

大师兄是镇派之宝,他要地方,程潜不敢不腾。

只见严少爷一掀眼皮,身边的道童立刻屁颠屁颠地搬来了一个竹编的美人靠,他毫不客气地往上一躺,当着师父的面,堂而皇之地闭上眼,在如雷贯耳的“清静”中打盹去了。

程潜观察了一会,发现他的妖怪大师兄竟然也有优点——例如睡觉不打呼噜。

其他人对此大概早已经习以为常,大师兄明目张胆地打瞌睡,二师兄则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,完美地跟他新鲜出炉的叫花小师弟勾搭上了,同时他也没有放弃程潜,向四面八方无差别扫射他的挤眉弄眼。

在场四人,唯有程潜对师父还算宽容,他的宽容与刻薄泾渭分明,却都是从一而终并且一丝不苟的,在这种鸡飞狗跳的环境里,程潜为了让师父不至于唱独角戏,不动如山地坐在了原地,从头到尾跟着师父念完了第一天的“例行早课”。

李筠见程潜不爱搭理他,眼珠一转,便起了主意,只见他做贼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瓷瓶,在韩渊眼皮底下晃晃,小声道:“你知道这是什么?”

韩渊接过来打开,顿时被那一股恶臭熏得头重脚轻,连他身后的程潜都不幸被波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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