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爻(244)

严争鸣忘情地抱着程潜,心道:“我也……对不起师父。”

他眉间的心魔印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纯正的朱砂色,继而收成了一滴血,没入了他额间,消失不见了,他胸前掌门印蓦地发出刺目的白光。

严争鸣蓦地回过神来,不知道掌门印又吃错了什么药,将额头抵在程潜的肩膀上,闭了闭眼,说道:“先走,这里不是好待的地方。”

程潜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着严争鸣,依然不在状态:“这都是你从那本假清静经上学来的?”

他头一回真切地感觉到,这道貌岸然的大师兄知道的事好像太多了。

严争鸣险些岔了气,顺手将手上蹭的污迹与血迹擦在了程潜的袖子上:“闭嘴。”

只见掌门印爆出的白光投射到了地上,落成了一片羽毛的形状,随着内里白光闪烁,羽毛轻轻地抖动,好像在前面指引着方向。

严争鸣微微举起手中那会发光的小印石,循着带路的羽毛追了过去,对程潜道:“跟上。”

程潜借着白光,看了一眼他恢复了些血色的脸,稍微放下心来,说道:“对了,你那……”

严争鸣截口打断他道:“不行!不可能!别做梦了!那本邪书已经被我烧了!”

程潜:“……我是想问你那句‘剑修一步一心魔’是什么意思,想什么呢?”

以己度人的严掌门这才发现,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自己一样热衷于不学好的,顿时尴尬得连头也不敢回,干咳了一声,他声气不由得弱了三分:“剑修戾气重,杀气重,前期又重锻体轻修心,刚开始不明显,越到后来越容易生心魔。这是入门的时候师父跟我说的,他说‘同样的修为与境界,动起手来,剑修是头筹,因此这条路也特别的难走,修炼更艰难,痛苦也更多’。”

他说到这里,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:“我当时听了这话,第一反应就是央求师父废去我的气感,坚决不当剑修,一定要换个别的道来入。”

他很少主动提起过去的事,程潜静静地听着,感觉这话像是大师兄能说出来的。

“后来师父吓唬我说,废去气感可以,但这个过程无异于滚钉床、下油锅,好多熬不过去的干脆就蹬腿死了,一了百了,也不必在乎从哪入道了。”严争鸣自嘲道,“我居然就信了他的鬼话,自己权衡了一下,虽然走剑修道让人痛不欲生,但好歹比真死强,只好妥协了。”

程潜注视着他的背影,随着他的话音,不由自主地想起初见严争鸣的光景。

温柔乡比群妖谷的妖气还重,他就着那股妖气第一眼看见了大师兄,当时他就想:“这个人可真好看。”

不过下一刻,他的感想就变成了:“这个人可真不是东西。”

“那你这个……”程潜抬手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眉心,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
严争鸣沉默了一会:“我不知道。”

是朱雀塔吗?还是那以前扶摇山庄?或是百年离索间……乃至于年少轻狂时的青龙岛上?

这样浮光掠影地想一想,便觉千头万绪,摸不着头脑,未曾砰然,便已经心动。

严争鸣百感交集地看了程潜一眼,伸手理了理他额前乱发,轻声道:“不知道,别问了。”

程潜便从善如流地转开话题,说道:“也不知我们在这里被困了多久,太阴山怎么样了?”

严争鸣:“天衍处弹尽粮绝,韩渊估计也是强弩之末,谁也管不了谁了,就怕斩魔阵后,天衍处没有后招。”

程潜默然,没见识过不清楚,亲眼经历一番他才明白,如果没有天衍处的叛逆暗中偷换阵法,如果不是他们恰好被卷进来,如果不是李筠手里恰好有一把真龙旗,没人能单枪匹马地破阵。

吴长天在扶摇山外设下陷阱,绝不只是为了削弱韩渊的战力,这是一个杀局。

如今斩魔阵破,恐怕天衍处再没有什么能阻挡韩渊的脚步,他会直入太行山,将那一干自不量力妄图阻挡他道路的修士全都屠戮殆尽,继而北上京师,报他和天衍处、和凡人朝廷之间的仇——

“天衍处死有余辜。”严争鸣说道,“那个什么京城里坐龙椅的——我也绝对不相信他是个凡人,他每天自称万岁,能容忍自己几十年就须发斑白地老死荣华,看着手下区区一个天衍处源远流长么?不可能的。”

程潜:“修士不过问俗事,基本是约定俗成的,凡尘琐事容易分心,如果不是资质顶尖,必定妨碍修行,他怎么能即当皇帝又想长生不老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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