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爻(245)

“皇家有的是钱,有的是渠道,功法与丹药想要多少要多少,炼不成拿药灌,”严争鸣说道,“再说你没听出吴长天那个意思么?天衍处在朝廷中肯定受制于什么人,他们这些感觉自己无比正义、视人命为草芥的假清高,怎会受制于凡人?反正这些人是爱死不死,与咱们也没什么妨碍,可是韩渊这一路率群魔北上,杀孽必然深重,到时候我们是杀他还是不杀?”

就在这时,严争鸣脚步一顿,他顺着一个方向望去,只见那里似乎传来了一阵微微的光。

引路的白羽毛径直循着那光芒而入,顺着光源方向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视线豁然开朗。

只见一道石阶跃然眼前。

石阶或依山、或依楼,层叠而上。可这里的石阶却什么都没有,一层一层凭空罗着,通天似的,一眼望不到头。

程潜忽然觉得体内真元好像被某种不明的力量压制住了,他一时间真真正正地变成了凡人,站在石阶下,好似虫蚁一般渺如无物。

程潜:“这是……”

严争鸣皱了皱眉,道:“好像是不悔台。”

不悔台高十万八千阶,此间所有飞天遁地者皆如凡人,必由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,程潜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仰断脖子,普通人单是仰望便已经心生畏惧,遑论亲自上去。

严争鸣试探着上了一步台阶,还没站稳,迎面一阵罡风便掀了过来,他反应过来自己护体真元已经不在的时候,那阵风已经逼至眼前,严争鸣连忙后撤一步,从石阶上翻了下来,饶是他动作敏捷,依然被刮坏了一条袖子。

童如究竟是怎么上去的!

两人心下都是骇然,严争鸣心道:“我原以为师祖是一般的想不开,没料到他这么想不开!”

程潜却想起他不多的几次与北冥君的接触,那时候他还小,也看不出北冥君如何厉害,直到此时,他才发现自己和师祖之间天堑一样的鸿沟。

他正入神,严争鸣忽然在他耳边拍了一下,程潜激灵了一下清醒过来。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”严争鸣说道,“他从三生秘境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走火入魔了,疯子与常人不同,他走的路你走不了,不一定是因为他有多厉害。”

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,笑道:“这下真成断袖了,这不悔台邪门得很,别再此逗留。”

程潜一只手垂在身侧,轻轻地敲打着霜刃的鞘,边走边道:“若是你,你会上不悔台请那块心想事成石吗?”

严争鸣心道:“真会问。”

如果他心里的执念不是正好与童如重合,在掌门印里,他的神识又怎会附在童如身上?

如果他不知道走火入魔的滋味,又怎么会在锁仙台上强提自己的修为,不管不顾地直接闯进去呢?

当然,这些话不便对程潜提。

说一套做一套的严争鸣义正言辞道:“当然不会,悲欢离合,阴晴圆缺,都是人间常态,你既然尚未飞升成仙,便仍然是凡人,你若是自知,就该明白,既然是肉体凡胎,哪能事事顺心,总有力有不逮时,求而不得也未必不是修行,若是事事偏激求全,肯定不能长久。”

多么冠冕堂皇……

程潜听了没答音,偏过头笑了一下,却依然被严争鸣敏锐地捉住了。

严争鸣:“你笑什么?”

“笑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。”程潜不留情面地揭发道,“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困在心魔里出不来。”

严争鸣:“……”

“你现在闭嘴我可以不跟你计较。”严争鸣转过身,站在两步以外,将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挂在了眼角眉梢上——“快点滚过来道歉”。

程潜无言片刻,心道:“助长了这种脾气,以后怎么好?”

随即,他又暗自摇摇头:“算啦,不是一直这幅德行么?”

程潜于是敷衍地拱手道:“是,师兄大人大量,说得和唱得一样好听——对了,如果这里就是扶摇山的后山,我们能从这里回去吗?”

“想多了,”严掌门大尾巴狼似的说道,“扶摇山是扶摇山,心魔谷是心魔谷,两者虽然比邻而居,却不是封在一起的……咦?”

他刚说到这里,就看见不悔台后面居然有一道门,严争鸣话音一时卡住,心道:“这乌鸦嘴,刚说了就打脸,不会真能过去吧?”

掌门印中引路的羽毛飘飘悠悠地落到了门上,消弭不见了,门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,与掌门印的形状如出一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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