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爻(40)

紫鹏真人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人面,浮在巨禽头顶,像团雾一样模糊不清,整个人透着一股半死不活的颓丧。

她仿佛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理会其他人,百感交集地看着地上的小女孩,而后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此乃妖后与凡人之子,出生时就该被处死,妖后身披人血,顶着千刀万剐之痛,雷鸣加身之苦,硬闯临仙台,将它安放其中,继而死在了台上,而它却生来半人,不受临仙台辖制。这蛋百年间毫无动静,众人都以为是个死胎,谁也没想到最后妖族大劫会降在她身上……”

韩渊听得晕头脑胀,却准确地抓住了重点,惊奇道:“什么?妖王头上被人戴了绿?”

严争鸣有气无力地道:“你闭嘴吧……”

程潜却已经反应过来——原来他们这番误打误撞,居然真的将所谓临仙台上的“东西”带出来了。

怪不得,妖王被“天妖降世”夺其力,却连提前下手除掉她都做不到,因为妖修上不了临仙台。

但是……是谁将她从临仙台上取下来的?

北冥君吗?

紫鹏道:“把她抱过来,我看看。”

严争鸣立刻警觉:“你想干什么?”

说完,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生硬,连忙更加生硬地补救了一下:“前辈,这小母鸡可是才刚出生。”

那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小杂毛一亮嗓子,严争鸣就忙不迭地躲开了三丈远,嫌得不行,可嫌归嫌,他还是不想把她交给紫鹏——按照紫鹏真人的说法,这小杂毛乃是妖王陛下头上一顶活生生的绿帽子,而紫鹏真人是妖王麾下一员大将,谁知道她打算对这小杂毛干点什么?

无论这小杂毛是个什么出身,她破壳而出也不过就是这么一时片刻的光景,既没有做过好事,也没有做过坏事。

既然没有什么好评判的,别人怎么能随意决定她的生死呢?

紫鹏真人没料到自己竟遭反抗,病病歪歪的影子清晰了些,怒而转向严争鸣:“你敢——”

“敢”字话音没落,声色俱厉的紫鹏真人已经吓坏了地上的小女婴,她声音哽了一下,随即哭丧着皱巴巴的脸,似乎是抽搐着深吸了一口气,放开嗓门:“哇——”

这一嗓子威力非同小可,比方才还要剧烈的震动再次袭来,大小石块纷纷从头顶落下,紫鹏真人的洞府好像就要给她哭塌了!

严争鸣:“快走!”

韩渊听了,手足无措地望着眼前嚎哭不止的小女婴:“那这个怎么办?”

李筠一蹦三尺高地躲开了一块落下来的石头,险些砸了脚,手舞足蹈地道:“拎着,拎走!她连牙都没长,肯定不咬你!”

韩渊壮着胆子,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双手捧起了小女婴,想必是在他手里还不如趴在地上舒服,小女婴的鬼哭狼嚎简直是变本加厉,更上一层楼。

飞沙走石中一片混乱,韩渊被自己身上的外袍边角绊了个狗啃泥——外袍是李筠的,李筠比他年纪大,身量自然要高出不少,衣角一直拖在地上。

好在一边的程潜还算眼疾手快,在扑地的韩渊将那女婴压死之前,一把拽住了女婴的一条腿,像拔萝卜一样,将她倒着提了起来。

小天妖果然是天生不祥,这倒霉孩子才一出生,都快被这几位给折腾死了。

紫鹏真人愤怒的声音夹在其中:“哪里走!”

说话间,那原本瘫倒在地,仿佛奄奄一息的巨禽如同回光返照,它头上女人的虚影蓦地散了,巨禽站了起来,抬起一只巨大的爪子,当空扣了下来。

程潜本能地想用手中尖牙去扛,可尖牙实在太大太沉,他一只手勉强拎着个小女孩,另一只手就无论如何也挥不动他这不趁手的兵器了。

直到这时,程潜才后悔自己将那木剑丢在了那熊尸旁边,他甚至来不及给那女婴换一个姿势,只能尽可能地拎着她往后退去。

那巨禽的爪子对他来说简直是遮天蔽日、避无可避,就连李筠也再拿不出半瓶金蛤神水了。

他甚至觉得那尖锐的爪子已经落到了自己的头顶,程潜头皮一紧,感觉吾命休矣。

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,程潜猛地一抬头,惊喜地发现紫鹏真人的巨爪被一把木剑架住了。

那木剑宽不过两寸,正是他们平时练习用的,握剑的手更是瘦骨嶙峋,手腕间布满了突兀的筋骨。

程潜:“师父!”

他从未觉得木椿真人飘飘悠悠的身形如此伟岸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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