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爻(86)

韩渊有一手本事堪称绝技——街头巷陌,只要别人有只言片语说走了嘴,他就都打探得到。

李筠问道:“那天那个拿扇子的人又是谁?”

韩渊脸色微沉:“那个我们惹不起,他是青龙岛的人,名叫做周涵正,是讲经堂的左护法,讲经堂一共左右两个护法,脸很方的那个女的,记得么?她是右护法。”

这说的是唐晚秋了。

李筠皱眉道:“这个左护法根本不认识我们,因为什么对我们有这么大的不满?”

“不满我们跳过会试直接进讲经堂吧,”韩渊道,“不知道,我听人说这个人邪性得很,还有点喜怒无常,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招惹——对了,我今天弄到了一点好东西。”

说着,韩渊将手上的点心碎屑拍了拍,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油纸包,神神秘秘地拿出来给他的师兄们。

那纸包里竟是三根奇形怪状的针,尾部刻着看不清的符咒,尖端还带着蓝。

“这是……”李筠眼睛都直了,“小潜别用手碰!这是搜魂针,有毒的……你从哪弄来的?”

韩渊嬉皮笑脸地道:“仙市上顺来的,嘿嘿。”

“这个东西我知道,很厉害,”李筠没顾上指责韩渊那偷鸡摸狗不入流的行为,隔着纸包兴奋地将那针捧在手上,“轻易不容易得来的,之所以叫‘搜魂针’,就是只要你对它说出具体是谁,它就能自行上前杀敌,有了这东西,哪怕十万人中取上将首级都能轻而易举!”

程潜对这些旁门左道毫无兴趣,他哪怕真的想将谁挫骨扬灰,也是亲手用剑挫,什么针啦线啦的,他连听都懒得听,于是径自越过李筠和韩渊两人,拎着他手里古怪的大花篮,一脚踹开严争鸣的门。

他在几个小丫鬟的窃笑中将那花篮重重地摔在桌子上,没好气地道:“你要的残花败柳。”

此时门内侍女环绕,门外风光正好,但他们一条一寸半长的小伤口养了三个月的大师兄居然没在玩乐,只见他放琴的小桌案上此时摆着一个长长的木条,他正手握刻刀,凝神于掌下符咒。

被程潜一踹门,严争鸣手下的线条顿时崩断了一角,刻刀在手指上戳出了一粒血珠。

严争鸣先是皱眉,发现踹门的人是程潜,又笑了——为了这一滴血的“重伤”,程潜当日不光白天被他差遣着当了一把采花贼,晚上还忍受着大师兄的挑三拣四,亲自动手将那些莫名其妙的花枝插进了花瓶里。

第二天,讲经堂开了。

所谓“讲经堂”,其实就是个山坡,闹哄哄的,放眼望去,男女老幼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有,有站着的,有坐着的,有干脆上树的,简直没个地方下脚。

好在扶摇派众人在李筠的耳提面命下提前到了,找了个靠前又不起眼的小角落,事先安顿了下来。

四处都是喧闹的散修,大多修为不高,远没到辟谷而不沾尘土的程度,有个别人常年流浪在外、生活十分不讲究,浑身上下除了那点骨肉就是泥,飘香十里不在话下。还有人随身带着稀奇古怪的灵宠,什么狗鸟狐狸之类的也就算了,还有一只肥硕的大灰耗子在人群中穿梭赶路,好不恶心。

这样的风水宝地,连程潜都忍不住皱眉,何况他们洁癖成性的大师兄。

但严争鸣却一声没吭——他没话说,是他自己决定留下的,难道还能当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吗?

严争鸣摆摆手,拒绝了道童给他的坐垫,双目放空了望向远方,心里是一腔无法言说的落寞。

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扶摇山的传道堂,那有亭台小院,有香烟袅袅,有道童安安静静地递来糕点和冷热正好的茶水,他们却不知珍惜,成日里比着赛地捣乱,

他自己每每睡得人事不知,一睁眼总是日上三竿,李筠就会摆弄他那一堆恶心兮兮的爬虫,韩渊总在偷吃,只有程潜一个人强撑着睡意,听师父念经……

到现在,都已经物是人非了。

“哎,小师兄,怎么了?”韩渊一出声拉回了严争鸣陷入回忆的思绪。

严争鸣偏头一看,感觉程潜都已经快要歪到李筠身上了,他的脸色不像没睡好,简直像是大病了一场,连嘴唇都是灰白的。

程潜半眯着眼摇摇头,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不愿意多说,没吭声。

严争鸣吃了一惊,上一次见程潜这样的脸色,还是那小子头回摸符咒,没轻没重把自己弄脱力的时候。

“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?”严争鸣伸手在他眼下青黑处点了点,“做贼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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