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瑟(22)

施无端心道,这东西难道有了精魄不成,他从那青光中往外望去,只见周围浮起的黑气又清晰了起来,越往前走越浓郁,施无端试探着抬起一只手,要伸出青光之外,星盘里迅速拉出几根星丝,缠住了他的手腕,好像是阻止他似的,那些星丝一脱离了青光,接触到外面的黑气,立刻便如同周围的花草树木似的,光华尽失地枯死了。

是后山出了什么事?

施无端心里一跳,白离!

他想到这里,再不迟疑,便顺着那条小路,飞快地往后山跑去。

就在他已经远远地瞧见了苍云谷的入口时,突然,耳边炸起了一声巨响,施无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,便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掀飞了起来,好像比那日在六回阵中的地震还厉害,似乎是一股从山顶下来的罡风,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霸道之气,自上而下横扫了九鹿山,施无端就好像倒塌的大树上的小蚂蚁似的,轻而易举地被掀起了好几丈远,继而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
只把他摔得头晕眼花,几乎眼前一黑。

施无端和翠屏鸟一同抬起头来,翠屏鸟本来见他摔倒,在一边扑腾着翅膀大呼小叫,这一抬头,却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。

他们看见,那山巅之处,亮起了七盏山灯。

从此处到山顶,不知多少里路,不知多少树丛山石,便是玄宗那巍巍的宗祠,也掩映在那深云丛生的不知处,叫人不走到近处都看不见踪迹。可那七盏山灯却清清楚楚地叫施无端他们看见了。

那异样的光芒,轻而易举地穿越过层云、山石、树丛、路途。

施无端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,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下摔得,他竟然觉得有些心悸。仿佛那不是山灯,而是天灯。

七盏山灯的光越来越盛,不知何处而来的唱和声响起,施无端循着声音来处,却什么都看不见,好像都是他自己的幻觉似的,那唱和声中仿佛含着莫大的悲意,却又仿佛充斥着某种冰冷和漠然。

就像传说中的天神自九天之上洞穿人世,目睹人世更迭、沧海桑田、乱象横生时,那声冰冷又慈悲的叹息一样。七盏天灯依次升起,自山顶而起,越来越高,光芒却不见小,渐渐地,他们连在了一起,仿佛成了一个图腾。

施无端半躺在地上,仰起头望去,那一瞬间,竟忍不住升起某种想要跪下去,把自己低低地伏在尘土里,顶礼膜拜的感觉。

万里长空都被那山灯的光点亮,更厚的云层聚集过来,而缝隙里透出太阳的光,与山灯的光罗在一起,折射到越来越厚的云上,一层一层,就好像空中升起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样。

九鹿山就是那神殿升起的地方。

一道惊雷劈下来,正劈在七盏山灯中间,那光亮却并没有被打散,反而是忽明忽暗,染上了些许诡异之色。

翠屏鸟喉中发出低低的呜咽,施无端无意识地一摸脸,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,已经泪流满面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那山灯的光才渐渐暗淡下去,山间一声猿啼打破了所有的寂静,那猿声好像放声大哭,回荡在九鹿山空荡荡的山间,施无端陡然一惊,从地上爬起来,顾不上一身尘土,拼命往后山跑去。

瓢泼大雨落了下来。

第十二章 借运 …

九鹿山山巅之上,空荡荡的帝辇在一片瓢泼大雨中显得有些狼狈,一个全身湿透的宫人打着一把大伞,伞下站着一个男人。

他约莫有三十来岁,长相说得上是十分端正,本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,然而模样却显得不大精神,眼角眉梢微微垂着,竟似乎带上了些许垂暮之意似的——他身上头戴金丝蝉冠,身着袀玄袍,紫玺绶,两肩并为日月,朱红交领,龙凤左右,正是帝王大朝时的衣着。

这男人正是即位了十几年的大乾皇帝。

山顶有风,纵然宫人已经极力替他遮挡,还是有些许雨丝落到皇帝身上,他却混不在意,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前方的玄宗天台。

那玄宗的天台上端端正正地跪着一个老人,他整个人虔诚地伏在地上,满头白发,在凄风苦雨里微微蜷缩着,显得人更是瘦弱干瘪。九鹿山顶的大风刮得帝辇上的旗子猎猎作响,那素衣的老人却仿佛无知无觉似的,跪在那里一动不动,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,双目紧闭。

天台边缘跪着一个中年人,也注视着老人的方向。

周遭以天台为中心,以道祖的师弟碧潭真人为首,玄宗十二真人围坐成一圈。外围以罡正之阵派了其余弟子九九八十一人。

玄宗自掌门道祖以下,同辈的只有三人,便是大师弟碧潭真人,小师弟半崖真人,和一个师妹苦若大师,而“十二真人”,是玄宗下一代中出类拔萃的十二个人,各有千秋,施无端占着道祖关门小弟子的名,倒是占了个辈大的名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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