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瑟(96)

等剿匪军扫荡一番入驻城中,这群自封的“王侯将相”们又时时骚扰,烧杀抢掠无所不为,挂着丞相的衔还兼着土匪的买卖,抢完便跑,被抓住了便投降,过几日跑出来继续抢劫。

无论军队辎重还是寻常百姓,都十分不堪其扰。

然而他们的运气也是好的,剿匪军通常在这里驻扎不到一年半载,便又有其他的地方出事,于是这些个仿佛一块抹了油的万能砖的剿匪军,只得又换上其他的编制,到其他地方去剿新的匪。

一旦他们这东墙被拆去补西墙,那些个山林中做土匪的“上国”文武百官便又摇身一变趁虚而入,简直像是一块狗皮膏药,没皮没脸,怎么也甩不脱。

一个“皇帝”死了,千万个“皇帝”前仆后继地爬起来,为了防止争权夺势,他们还想了个办法,各自有编号,号小的死了,号大的排在后面顶上,按手印磕头上香为誓,这队伍竟十分有秩序,几年不见有加塞挤队的,倒也堪称奇迹。

第二年新皇改年号为普庆元年,单是这一年,这“走马灯国”几次三番地作乱,便轻而易举地将国库给掏空了,而三大教宗这时候正修补密约研读经典,自顾不暇,整个大陆都在混乱。

各地税收越加繁重,百姓苦不堪言,仿佛成了恶性循环,死路一条便去造反,再将已经摇摇欲坠的国家拖往更深的深渊。

新皇下罪己诏,随后当朝大怒,发作了颜甄等一干重臣,又以雷霆手段斥责颜甄身为群臣之首,全无作为,尸位素餐祸国殃民,将其下狱。

颜甄跪倒在地,平静地三呼万岁,在无数老臣撞柱子的嚎叫中蹲大狱去了。

新皇帝王心术,玩弄平衡之术,一方面斥责了颜甄,一方面却反而对同为密宗出身的邹燕来委以重任,一边安着教宗的心,一边暗中收拾着皇权。

随后新皇本人就干了一件更加祸国殃民的事。

他斥责颜甄加税祸害百姓,加税使得苛政猛于虎,然而朝廷要打仗,要四处赈灾,要开支,要钱。新皇推行仁政收不上税,便只好自登基后一切从简,削减宫人数量以及各宫日常用度,御膳每日份利削减过半,土木更是碰都不碰。

传说皇宫中西北角有玉鹤殿,乃是新皇宠妃居所,一日因大风掉落了两块琉璃瓦,宠妃哭哭啼啼地来撒娇,要求重新修缮,竟惹得穷疯了的新皇大怒,认定这是个败家娘们儿狐狸精,从此竟将她打入冷宫——可见贫贱夫妻百事哀。

然而还是不够,钱是挣出来的,不是省出来的。主要在开源,节流不过权宜之计,此时到底杯水车薪。

于是普庆皇帝想了三天三夜,便想出了一个馊主意——铸币。

按常理来说,铸币需要金银,然而若要有金银,估计那位玉鹤店的主子也就不必去冷宫里整日嚎丧了。所以普庆皇帝铸币所用之物,乃是一种布票,在布匹上加盖印章,锁边以特殊的工艺做成特定形状,上写普庆通票,便能当金银,上有书写的特定金额。

普庆皇帝自以为是个好主意,洋洋得意地将这些布票发行出去,然而他低估了朝廷缺钱的程度,一批不够,另加一批,到后来赶制通票的工人夜以继日已经赶不及使用了,便一切从简,将锁边及图案全部省去,只朝廷在“普庆通票”四个字上加盖印章便可使用。

一时间通票铺天盖地而来,各级官员所报数量越来越大,更有甚者,随便拿一批不知什么草纸破布背到京中,坐地哭穷一番,便可以随意在上面写上数额,求朝廷盖章写字。

普庆皇帝还没从他这绝妙的主意中洋洋自得够,民间便传出了格律不平的长短句,唱道:神笔一支起平阳,点纸成金有普庆。高才!昔日家徒四壁郎,如今万金若等闲。惶恐!平阳纸贵米更矜,万两白银值半碗。如何?俺只道,盛世安康,皇上万岁万万岁。

高才的普庆皇帝没想到,他这通票成了一个笑话,家家户户猪圈羊圈里扔着一捆,由于也盛行过一阵子,市面上便连金银流通都被祸害得混乱不堪,有些地方竟干脆以物易物起来。

这一发不可收拾,只把普庆皇帝折腾得焦头烂额。邹燕来等人趁机联名上书,要求朝廷废除通票布票纸卷,并起复颜甄。

群臣皆跪地复议,普庆皇帝感觉自己成了个孤家寡人,心中对颜甄的憎恨与畏惧更上一层楼,然而却也无可奈何,只得挥手批复。

这一场混乱无疑给了顾怀阳等人浑水摸鱼的好机会。他虽然一直暗中动作,更有施无端等人偷偷联合散部修道门派,集合川流细涓以成江海之势,以各种阴谋诡计分别捣毁密约七大阵眼,却并不上台面,甚至偶尔还出兵,装模作样地帮助朝廷剿个把山寨的匪徒,本想等时局再乱一些,家底再厚一些再有所动作,谁知便出了普庆通票这么一桩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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