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涯客(119)

周子舒登时汗毛都立起来了,怒而转身,骂道:“你睡不睡?不睡滚回你自己房里跟那假人絮叨去!”

温客行枕着自己一条弯起来的手臂,侧着脸,看着他,理直气壮地道:“我在这,你居然二话不说就要睡觉,你不知道我对你心怀不轨么?”

周子舒心说这人厚颜无耻简直已经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,实在想不出要和他说什么,温客行那只放在他腰上的狗爪子看似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,指尖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原地蹭着,周子舒下意识地便想把他的手给拍开,可一看温客行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,便又改了主意,仍是翻身躺下去,大有就此睡死的意思,撂下一句:“你自便。”

便无比有定力地挺尸去了。

温客行又鼓捣了一会,见他果然不愧是世间少有的高手,定力十足,便也在他身后无声地笑了笑,轻轻合上了眼。

直到半夜的时候,温客行忽然觉得身边的人幅度极轻地抽动了一下,立刻便醒了,知道这是子夜到了。

许是天冷被子不保温,睡着睡着,两人便滚到了一处去,周子舒后背微弯,看上去就像是抵在他怀里一样,周子舒每日后半夜必不成眠,早就习惯,只是睁眼听见旁边人的呼吸,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个人,自己也有些尴尬,便想不着痕迹地躲开,身上两重内伤却叫他提不起力气来,只得死死地咬牙忍着。

温客行眉头一皱,手臂收紧了,微微抬起上身,腾出一只手掌抵在他后心上,却不敢轻举妄动,只轻声问道:“怎么,疼?”

周子舒并不说话,只不自觉地将背弯得更厉害,手指抓紧被褥里——每日就这子夜交替的一会最厉害,熬过了,便能自己调息,好受些。

他闭上眼,寒冬腊月里,额角冒出细汗来,尽量将呼吸放得又平又缓,可纵然如此,温客行还是听出他吐息之间有些不稳的颤抖。

他便默默无声地将周子舒整个肩背都揽过来,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,叫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,像是抱着个做噩梦的孩子一样,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后背。

周子舒难得的顺从。

那一刻,他们都醒着,却两两寂静无声,未央长夜自窗边划过,时间和疼痛都好像无比漫长,漫长到……非要叫人刻骨铭心一样。

周子舒脑子里有些木然,想着白日里互相拆台使坏,夜里却这样,好像相依为命一样,这可不是无常么?

第五十三章 过年

温客行说到做到,摆着那块大石头,美其名曰要慢慢地给龙老爷子写墓志铭,真就是“慢慢”了,跟绣花一样,一天刻上那么十来个字,还要上看下看左看右看,非得押韵端正、字体风流才好,写完了还要退后几步,自行欣赏一番,双手背负,摇头晃脑,把自己当成了李杜在世似的。

再看那内容,简直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,三纸看不见一根驴毛,天马行空随意发挥,连张成岭看了,也觉得温前辈大约是写这墓志铭的时候实在太过专注,以至于把龙老前辈都给忘了。

周子舒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在江湖漂,向来是皮糙肉厚扛打耐揍,病病歪歪了两天以后,就又活蹦乱跳起来,折腾得张成岭在这山庄的小院子里飞檐走壁,苦不堪言,小少年却不敢有半句怨言,唯恐他师父说一句伤好了想走。

可大概是这个冬天太冷了,连蜀中都被冻住,人和动物都有些懒怠动,周子舒还真就把要走的这码事给忘了。

过了腊八,过了小年,虽然这偌大的庄子只有三个人,可依然是每天热热闹闹鸡飞狗跳的。

那日周子舒在温客行怀里缩了半宿,以至于温客行第二日都有些诚惶诚恐——他知道身上有伤肯定要受罪,却不知道要受这么大的罪,这一心疼起来,便将周子舒当成个瓷人似的,再不敢动手动脚地跟他瞎闹了。

可谁知他诚惶诚恐地观察了两天,发现这周瓷人简直没心没肺到了一定的境界,是个记吃不记打的,每天破晓,疼劲过去了,他就也好像撂爪就忘一般,该打趣打趣,该骂娘骂娘,洗把脸便能洗去一脸憔悴,早饭的时候继续下箸如飞神采奕奕,丝毫不客气,发挥完全正常。

心里就明白,有些人天生不是娇贵的命,怜惜他还不如去怜惜头猪,真是浪费感情。

龙孝在的时候,每个月有山下村民送物资上来,他戒心十分重,只操控着傀儡拿东西给钱,并不见人。

说话就要过年了,周子舒和温客行研究了大半天,期间两人唇枪舌战无数回合,各自拥有了四五个以“废物”为主题、形貌不一的外号之后,终于发现傀儡也不是什么人的话都听的,于是温谷主只得屈尊下贵地抱着地图,自己摸索着去接年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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