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涯客(79)

精于易容术者,如果守不住自己那颗心,而执着于皮相,千万张面具换来换去,自己都时常弄不清楚自己姓甚名谁,是美是丑,那不是离疯魔不远了么?

周子舒摇头道:“张家的琉璃甲,真的不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。”

柳千巧冷笑一声,手中亮出一把短剑,招呼都不打,便向周子舒刺过来,周子舒一旋身侧过让开,屈指去扣她的手腕,却不料那她腕子上忽然弹出一圈刺猬一样的针,都泛着蓝光,随后一团雾气从她袖中冒出来,周子舒急忙缩手,闭气连退三步,柳千巧人影一闪,已经不见。

只留下一句话道:“你等着吧!”

周子舒叹了口气,陡然对前路心升忧虑,今日有绿妖,明天又是谁来呢?张成岭这个人,简直是世上最大的麻烦了,怪不得高崇赵敬那两个老狐狸那日那么由着自己把这祸害带走。

他转身往外走去,才推开院门,忽然侧面伸出一只手,动作如电地扣住他肩膀,周子舒反射性地沉肩缩肘,撞了个空,随即变招,侧掌劈过去,那人硬受了他一下,闷哼一声,不依不饶地扑到他身上,嘴里叫道:“谋杀亲夫……”

周子舒一脚将他踹开,双臂抱在胸前,皱眉道:“温谷主,你今日又忘了吃药了么?”

温客行呲牙咧嘴地捂着肋骨,一副要断了的模样,嘴上却不依不饶地说道:“你竟当着我的面和女人走了!你竟跟着她到这种地方幽会,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……”

周子舒脱口便是一句:“不是你整天去勾栏院鬼混的时候了么?”

这话一出口,周子舒悔得差点连舌头一起吞了,心道自己一定是被气糊涂了,这种话居然也说得出。

温客行先是怔了怔,随后笑嘻嘻地死皮赖脸地贴上来:“自打我决定缠上你以后,可再没有碰过别人。”

周子舒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多谢谷主厚爱,实在对不住,我可没决定缠上‘谷主’你。”

温客行想了想,似乎觉得也有道理,于是点头道:“那倒是——不过,你可以随便幽会,我也可以随时听墙角。”

周子舒问道:“温谷主,你知道‘无耻’两个字怎么写么?”

温客行大言不惭地说道:“该无耻时,就得无耻。”

周子舒低下头,费尽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自己攥成拳头的手指又给捋平了,谁知那五根手指头好像害了相思病一样,拼命往一起凑,并且十分蠢蠢欲动地想在眼前这人脸上来那么一下。

他于是强迫自己不去看温客行那张脸,七窍生烟地转身就走——居然连钱袋子都忘了要回来。

第三十六章 不悔

角落里有一个老叟,店小二好心,并没有赶他走,老人的身体像是缩过水,一脸褶皱,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衣,稀疏的须发凌乱,双手合什,跪在地上不停地对过往的人作着揖,旁边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。

张成岭眼睛瞧着他,满耳朵都是曹蔚宁的高谈阔论:“……有道是菊花香自苦寒来……”

“不对啊曹大哥,菊花是秋天开的,秋天有那么冷么?”

“咳,吟诗之人多半无病呻吟,不事稼穑,都是一帮闲来无事在书房里吟风弄月之辈,分不清菊花是什么季节开的,也实属正常嘛!”

“哦,果然是一帮要闲出屁来的书呆子,什么都不懂,啊哈哈哈……”

曹蔚宁和顾湘两个人讨论起风花雪月和诗词歌赋来,实在是能把人给逼疯,张成岭忍耐再三,终于听不下去了,便摸出几个铜板,走下楼去,俯身放到那讨饭的老人碗里。

老叟絮絮叨叨地念叨道:“善人哪,谢谢善人,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你……”

张成岭抿起嘴,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,他想他爹才是真正的善人,老天爷保佑了他一辈子,就那一晚上,神仙喝醉了酒,没瞧见,他爹便死了。

好人要靠老天爷保佑,坏人却能凶狠地活下去,这岂不是很可笑么?

他便坐在了台阶上,自然而然地默念着周子舒教他的东西,仍然百思不得其解,念着念着,像是小和尚念经一样,便走了神,目光飘到很远的地方,心想师父怎么还不回来呢?师父回来第一件事肯定又是骂人,谁让自己那么笨呢?

半大孩子,骨肉正在疯狂地生长着,几个月以前刚到赵家庄,赵敬才叫人给他做的衣服,眼下穿在身上已经显得小了,裤子短了一截,在脚踝以上可笑地晃荡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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