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河表里(4)

“嘀”一声,褚桓已经输完了六位数的密码,床沿上荧光一闪,厚达五十公分的床板缓缓裂开,里面露出一个横平竖直的工具箱,箱子旁边挂着一把军刺,三棱身,灰白色,刃上不见一丝光,沉默而嘶哑地竖在那。

如果密码错了或者企图暴力破坏装置,那么不会被吞卡,账户也不会被冻结,顶多是在床边被穿成人肉串。

箱子打开后有很多层,里面什么东西都有,各种陈旧的文件袋,成打的身份证件。

褚桓花了好一会的时间,才把里面的东西都整理了一边,最后,他从箱底摸出了一张照片。

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,牵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,背面蹭了一团看不清原貌的污迹。

不过褚桓记得那原本不是污迹,是一行铅笔写的孩儿体,时间太长,已经被蹭花了,写了什么来着?

唔……好像是“爸爸和我”。

那时候褚爱国还这么年轻呢。

他拿着那张照片,又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思绪里,长久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
良久,衣柜顶上传来一声轻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上面的金属框架,褚桓这才回过神来,侧头叫了一声:“大咪?”

屋里除他以外唯一的活物、衣柜顶的大咪没有回答,褚桓就低下头,把军刺抽了出来,而后将其他的东西全部付诸一炬。

他有种预感,无论自己是死是活,都不会再回来了。

第3章 序章 褚桓

凌晨,褚桓把灰烬扫成了一堆,又踩着凳子趴在大衣柜上看了一眼,在那找到了猫咪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——它昨天破例上了他的床,看来确实是出来告别的。

楮桓挽着袖子,在满是尘土的衣柜顶上趴了一会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忽然,他的手机响了一声,他拿起来一看,是一条来自护工发来的短信:“到点了,来和我说拜拜吧。”

褚桓和五十多岁的护工女士并没有雇佣以外的不正当关系,这条没头没尾的信息一看就来自于褚爱国,那老家伙又不知怎么摸走了人家的电话。

褚桓把军刺和枪收好,换了一身黑衣服,整理了一个简单的行囊,翻出一个旧鞋盒子,把猫放了进去,用纸灰盖住它的身体,只剩下一个圆溜溜的脑袋露在外面,埋在了楼下的大松树下。而后,他把帽檐压了压,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,报了医院的名字,靠在车座靠背上闭目养神。

他要去探望褚爱国。

嗯,最后一面。

褚爱国是个奇人,别人都说他长得像说相声的马三立先生,这么说的人多了,褚爱国就因此成了马老先生的粉丝,没事就抱着个小收音机听,听得时间长了,口条和语气一并跟着学了过去,成了个一开口能以假乱真的超级明星脸。

他住的病房是个单间,褚桓进去以后回手带上了门,正要往里走,被病床上干瘦如僵尸的老头子喝止了。

老人虽然声音嘶哑,却自有一番慢条斯理的悠然自得:“哎——等等,你的行套呢?”

褚桓的脚步顿了顿,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餐巾纸,展开以后三折两折,又在袖口处抽出一根钢针,徒手一弯折,插进餐巾纸里做固定,飞快地制作了一朵简易的小白花,别在了领口。他对着窗玻璃,整了整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,完成了这个“上坟”的造型,这才迈步走到了老人的病床边。

褚桓:“褚爱国先生……”

褚爱国浑浊的眼睛一瞪,一时间居然瞪出了一点慑人的精气神来:“什么表情?你……你给我喜庆、喜庆点。”

褚桓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,弯下腰对养父说:“这不是正要与世长辞呢么,喜庆像话吗?”

“怎么不像话,活着喜庆,死了也喜庆。”褚爱国每一次呼吸,胸腔都发出可怕的声音,好像肺已经漏了,他吭哧吭哧吃力地说,“我不听‘谁谁谁永远活在你心里’那套词,那我不成了钉子户吗?将来把我儿媳妇往哪搁啊?”

“您这份心操得真是来日方长,您那儿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位女同志的肚子里呢,”褚桓顿了顿,妥协说,“那您打算听哪段?”

褚爱国:“噎死爱肚的那段。”

褚桓花了半分钟,才反应过来这“噎死爱肚”是个什么肚,他叹了口气,感到十分忧郁,试图和褚爱国讲道理:“爸,那是结婚用的。”

褚爱国闻言大怒,干瘦的拳头把病床砸得“咣咣”作响,一唱三叹地嚎丧说:“这不……这不就是因为我活不了几分钟了么?这就、这就没人管了,没人待见了,我成了那个烂在菜地里的老白菜帮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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