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河表里(72)

褚桓吃了一惊,这也就是说,那个世界除了守门人和守山人之外,还有其他人……或者其他的智慧种族吗?

他已经在震动期中不知不觉地接受了“山门那边是另一个世界”的设定,接受得比他自己想象得还快——想来还是读书不认真,唯物主义世界观没有竖立牢固的缘故。

棒槌没心没肺地继续说:“长者说今天晚上我们的山门就要转到另一边了,守门人传信,穆塔伊的主人已经围在了山门下,让我们小心。”

褚桓连忙追问:“围到山门下?要干什么?

棒槌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:“当然是打仗!”

褚桓:“……”

于是这里的风俗是,打仗要像过节一样欢欣鼓舞吗?

不过当褚桓环顾四周的时候,他发现其他人的态度都很正常,看来全族上下就只有这么一个棒槌,于是他安心地淡定了。

南山紧迫而不慌乱地调兵遣将,仿佛是已经经历了无数次。

很快,整个离衣族就严阵以待了。

褚桓叹为观止地发现,这里才是真正的“全民皆兵”,凡是十四五岁以上的人,全都带好了武器与坚硬的护身盔甲,就连被勒令不准乱跑的孩子都会握着特制的小刀和细矛。

众人集结时,花骨朵带着几个稍大些的孩子,每个人抱着两坛酒鱼贯而入,将人们手中的酒碗加满。

这一回的酒里没有那股妖异的腥味,也并不浓烈,入口甚至微微有些清苦。

南山一手托着酒碗,一手拿着他的族长权杖,顶端的火苗像一块硕大无比的宝石,将他的五官映照得如一尊永恒的神像。

万众瞩目中,他站在高台之上,似乎觉得说什么都多余,于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,继而微微地笑起来。

“我们明年再回来。”他说。

离衣族众大声欢呼,酒水如同勇气般奔腾地涌入他们的血管中,这就像一次别开生面的誓师,又像是一场潇洒万分的离别。

褚桓在角落里注视着南山的微笑,忽然有些期待起他们所说的不可思议的世界了。

然而事情总是这样,当他乌鸦嘴的时候,命运必然不负他的重托,一定让他祸不单行。

当他盼点好的时候,一切又总是大相径庭——褚桓很快发现,那个世界绝对没什么好期待的。

傍晚时分,褚桓感觉到大地深处传来的躁动。

他若有所感,猛地抬头,盘踞在离衣族上空的雾气突然兵分两路,分散开来,露出如洗的夜空,与两轮原本在云雾中影影绰绰的月亮。

只见这两轮月亮中原本亮的那个渐暗,而暗的却渐明,月光盛如飞瀑,照得四下里苍白如漠,而后,它们俩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开始移动。

终于,两轮月亮合二为一。

也就在这一刻,浓雾散净了。

褚桓听见远处传来无名野兽的呼啸声,他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,愕然地发现,原本离衣族聚居的山谷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到了一座山上,原本的河流归于一起,成了群山环抱在山腰的湖,巨雕从头顶上呼啸着盘旋而过。

山脚下是密密麻麻的“疯狗”穆塔伊,足有成百上千只。

第31章 异界

当褚桓放眼长空的时候,他看见展翼的巨雕像盘旋的麻雀一样,显得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,环顾四下,又是数不清迭起的山峦与陡峭的悬崖。

崖下流水细如棉线,离衣族聚居地中本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林,在几个转瞬间就再次长成枝繁叶茂地模样,亭亭如盖起来,被猎猎的风吹得成一片如怒的绿涛。

他俯瞰是一片黑压压的怪兽,目光落不到地面,仰望是紧靠苍山的半顷云海,迷离看不清山顶。

目光不能极的大与空旷让人陡然间生出某种恐惧来。

在这上下不着的方寸之间,守山人所在的小楼与空地,仿佛都成了收在沧海一粟中渺渺无依的小世界。

当褚桓看见南山轻轻松松地带着大家干杯的时候,有那么一刻,他乐观地以为棒槌兄所谓的“打仗”,只是两拨人民凑在一起打群架,山门倒转过来是另一个桃花源……只是可能荒郊野岭偶尔有几条恶犬而已。

直到他亲自看了一眼。

只一眼,褚桓就对南山微笑着说出的“明年再回来”生出了别样的感觉。

这些守山人每次翻转过来,都直接从桃花源掉进这种凶残的战斗状态吗?

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?难道每天睁眼起床都发现家门口又被凶残的大怪兽堵住了么?

他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微笑着喝下那碗酒的,就不觉得难以下咽如鲠在喉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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