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河表里(82)

那人站在水中,先是吃惊地打量着山洞泉水和自己,然后将疑惑的目光转了一圈,最后投在了褚桓身上,看了片刻,他皱起了眉,生硬地开口说:“是你?”

褚桓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,怔怔地没有言语。

那人见他这上坟见鬼般的表情,仿佛是感觉有点丧气,于是口气很冲地说:“喂,你那副要上吊的哭丧脸给谁看?”

褚桓想都没想,一句话音色嘶哑的话已经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:“又没哭你的丧,管得着么?”

他们俩就好像一对易燃物,三句两句就搓得火花四溅——虽然是打架地火。

褚桓话音没落,小腹上就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拳,他猝不及防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,踉跄着后退几步,后背跟山壁来了个凶狠的亲密接触,这一下撞得猛,褚桓前胸后背闷了一下,山石中间的沙烁都跟着“扑簌簌”地落了一团。

褚桓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不知今夕何夕的无名火,抡起拳头就冲对方的脸招呼了过去。

勾拳正中,那人闷哼一声,脸扭到一边,低头捂脸,然后吐出了一口血沫来。他恶狠狠地怒视着褚桓,眼睛里莫名的仇恨呼之欲出,一脸誓与仇人不共戴天的气势,咆哮说:“你丫居然敢打老子脸!我他妈碰你脸了吗?啊?姓褚的,今天咱俩没完!”

褚桓的话接得也快,仿佛贬损对方是他永远不退化的本能:“打你那鞋拔子脸是给你整容。”

那人听了这番言论,就仿佛听见了开战的号角,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还光着,扑上来就要跟他干一架——可见脸比什么羞耻心重要多了。

结果被中途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拳头。

南山皱着眉挡在褚桓前面,将对方的拳头捏得寸步难行。

这么一看,南山发现这个奇怪的新生守门人长得浓眉大眼,虽然肤色与其他守门人一样,都是惨白惨白的,却奇异的没有守门人那种水鬼似的群体气质,他一扬眉一怒目,满是桀骜跟欠揍。

新生的守门人瞪着南山:“哥们儿你谁啊?”

南山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,他当了这么多年族长,也没见过这么不走寻常路的守门人,当时卡着对方的拳头,将人往后一推,淡淡地说:“你别管我是谁,打他就是打我。”

“那个谁谁,你还能要点逼脸么?找帮手……”新生的守门人骂骂咧咧地吊着眼,可是当他仔细打量南山这个“帮手”的时候,他的表情突然迷茫了起来,渐渐的,他收起了刺猬一样的敌意,似乎是十分不确定地低声说,“你是……守山人?”

他最后脱口而出的居然是标准的离衣族语,褚桓一下就愣住了。

南山说过,圣泉里走出来的人,再像,也不是当初那一个了。

他一脑门官司被一盆凉水当空浇下来,顷刻冻成了冰,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小腹火辣辣的疼痛。

褚桓低下头,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山洞岩壁,把腰弯成了一只虾米。

鲁格走过来,先是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褚桓一眼,又对新生的守门人发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……袁平。”

鲁格冲他伸出了一只手。

新生的守门人呆立了一会,握住了那只手,而后像是慢慢地回过了味来,低声说:“你是族长。”

鲁格点点头:“走吧,给你找件衣服。”

新生的守门人跟着鲁格往外走去,褚桓忽然呓语一样地叫出了他的名字:“袁平……”

袁平脚步一顿,回头看了他一眼,随时准备冲冠的怒发好像已经落回到了他的脑袋上,他觉得也许自己应该习惯性地答应一声“孙子,叫爷爷干嘛”,可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他甚至有点稀里糊涂的,感觉自己好像应该是某个人,好像又不是,世界好像是原来的,好像又不是。

不过话说回来,“原来的”世界又是哪一个呢?

他就这样懵懵懂懂被鲁格带走了,褚桓听见围绕在他身边的守山人和守门人窃窃私语,似乎提到了什么“书”,陌生的名词太多,他一来是听不懂,二来也没心情听。

其实只是被揍了一拳而已,有那么疼吗?

对褚桓而言,显然是没有的。

但他就是靠在墙上咳个不停,好像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儿。

南山担心地扶起他的肩膀:“没事吧?”

褚桓一把抓住南山的手:“你不是说水里出来的是守门人吗?守门人不是需要有泉水的记忆吗?泉水的记忆是什么?守门人又是什么?我不相信守门人可以无限制地随意产生,我……咳咳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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