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河表里(93)

天还没亮,褚桓闭目养神了片刻,就爬起来围绕着山林活动了起来。

经过近山门的一处密林时,褚桓忽然听见了背后“咻”的一声,他本能地往前纵身一扑,肩膀触地卸力,利索地打了个滚,将自己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。

只见地上有一粒小石子,正打在他的脚印上。

褚桓:“袁平?”

林中传来袁平冷冷的声音:“方才我手里要是有枪,你的头已经是个烂西瓜了,你是怎么回事?”

褚桓眼神蓦地一黯。

尽管他心知肚明,自己确实不在巅峰状态了,但这也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地指出来。

袁平说话间,在林间飞快地移动。

褚桓没动,他背靠着树干,半跪在地上,凝神静听。

突然,褚桓从裤腿中拔出短刀,迅疾无比地往头顶一架,只听“呛啷”一声,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响起,褚桓架住了袁平自上而下劈下来的一刀,然而随即,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臂力难以为继。

褚桓咬牙一提肩膀,侧身将袁平的刀卸下,自己借力往一侧倒去。

而后他以手肘为支点撑住自己,翻身站了起来。

袁平在一米外与他漠然对峙。

褚桓拿着短刀的手臂肌肉却不自觉地痉挛了起来。

“我现在力量和灵敏度确实比以前强一些。”袁平面无表情地说,“但是绝对没有这么大差距,褚桓,你这几年一直都在干什么?”

如果有人半年以前这样问,褚桓心里大概不会有什么触动。

他当时过着退休死宅的日子,也许将来会在社会上找个赚钱不多的闲差,有一天自己把自己熬死,要么浑浑噩噩,在衰老和无趣中结束乏善可陈的一生。

如果不是两只鬼重新入境。

如果不是他冥冥中注定般地一松手。

如果不是……

而他现在却无论如何都要把袁平重新带出去,无论如何不能忍心袖手旁观地让南山面对这种世界。

沉默的责任像一条鞭子,抽出他烂泥一样的生命中一点深藏的精气神来。

因此褚桓并没有回应对方的挑衅,只是伸手指按了按自己的胳膊,收回短刀,抽出军刺,沉声说:“再来。”

等天开始微微亮,族人们纷纷起来醒酒的时候,褚桓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了。

袁平的较真程度基本上和南山有一拼,纵然是演习,他也能营造出你死我活的效果,两个人各自在对方身上制造出了多条的利器划伤。

褚桓比较凄惨一点,一来他没有飞快的自愈功能,二来有一道刀伤是横在他的颈侧的。

袁平手下留了情,换成别人,估计他当场就能血溅三尺。

临到守山人们准备出发的时候,神秘消失了一晚上的南山才重新出现。

仅仅一天一宿,他就仿佛变得沉默了很多,南山本来是年轻而纯粹的,像一块鲜艳而夺人眼球的新紫檀料,却于一夕之间,就仿佛被什么打磨出一层沉敛又厚重的外壳。

小芳熟稔地在前面带路,他们这种行动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

忽然,南山一把扣住褚桓的肩膀,肃然翻开他的领子,翻出了那道凶险的伤痕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褚桓本想搪塞过去,可是这时,袁平回头得意地看了他一眼,褚桓那平铺直叙的正常思维突然忽悠一下拐进了一个岔路,他伸手一指袁平:“他挠的。”

袁平的表情顿时从得意转为震惊,近乎瞠目结舌地看着告状的褚桓,仿佛不敢相信他简直说得出口。

南山也呆了一下。

南山其实是明知故问,他一眼就看出了刀伤的痕迹,顿时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,虽然仍然忍不住多嘴一问,但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被褚桓随口糊弄过去的准备——就好比有人明知道家里要停一天的水,还是忍不住会把水龙头打开等着一样。

然而他没料到,这水竟然招呼也不打地提前来了。

褚桓拉回自己的领子整了整,笑眯眯地说:“他爪子没毒,被他挠一下,总比被什么疯狗野狗的挠一下好,对吧?”

南山皱皱眉,略带警告意味地瞥了袁平一眼,不再追问。

袁平却突然觉得怪怪的,尤其褚桓后来那句解释,总让他觉得仿佛在找补什么似的。

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,袁平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在哪见过,他这一路走得一心二用,一边随时警戒周围环境,一边鬼迷心窍一样地推敲起褚桓方才的所作所为。

袁平本不是那种心细如发的人,通常也不会留神一些生活里的细枝末节,然而此时,他的第六感向他发出了尖锐的警报,如鲠在喉般地提醒他有什么东西不对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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