兽丛之刀(189)

卡佐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,赶紧抿上嘴,伸着脖子,蛤蟆一样地蹲在他旁边。

长安这才发现,自己手上的右手已经被人用木头固定过了,手上的伤口似乎也被洗过,脚踝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,比拳头都粗些,后背什么样却是看不见,只是长安也知道,不能指望卡佐这粗人能做出什么细致活来,于是下一刻,他便挥开了卡佐的手,自己咬着牙从地上撑了起来。

这一用力,几乎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,长安本能地摸黑在空中伸手一抓,只抓住了卡佐的衣襟,身子一歪就往一边倒去。

卡佐忙慌手慌脚地接住他,狗熊似的爪子正好抓在了长安受伤的后背上,便感觉到长安整个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,顿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。

长安的太阳穴被压得紧紧的疼,眼前亮一阵暗一阵,高烧不退,实在是再狼狈也没有了。

他们两人在一个隐蔽的小山洞中,好在卡佐还不算傻,没有任长安停留在原地,知道要躲一躲,但愿他还知道把血迹也收拾干净。

卡佐笨手笨脚地扶好长安,结结巴巴地问道:“这怎么办?我……我去哪找草药?你是不是发烧了?你……你可别晕,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……阿叶,唉,我那婆娘为什么不在这呢,她什么都知道……”

她什么都知道的后果就是叫卡佐什么都不知道。

长安气结,按住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。

他忽然不可抑制地想念起华沂——华沂也是个很意思的人,但是从不让别人觉得他聒噪,而且心细,非常会照顾人。这么多年来,无论是小时候跟着哲言,还是少年时候跟着北释,长安的日子都没有过得这样舒心过。

人都说华沂长了十六个心眼,每日在外面事情一桩一件不断,算无遗策,晚上回到帐子里,却不比白日里操的心少。十年里,他小心谨慎地快成了半个医师,以至于长安虽然小病不断,却自在他的帐子里安顿下来之后,便没真的生过一场大病。

长安觉得自己都被他养得娇气了,连这一点的“小伤”也快要受不了了。

可是受不了也要受,长安缓过一口气来,便推了卡佐一把:“给我水,生火。”

卡佐终于找到了主心骨,连滚再爬地滚起来,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片大叶子,接来了一叶子的凉水,喝到嘴里冰得牙床都疼,长安也顾不得那么多,嗓子里好像着了火似的,接过来几口就灌下去了,胸前湿了一大片。

随后他把小刀扔给了卡佐,低声道:“替我烤热。”

卡佐也是个老猎人,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,打量了一下长安的脸色,接过小刀之后迟疑了一会,还是照做了。

长安将烤热了的刀拿在手中,吃力地将自己蜷缩起来,挑开了脚踝上的绷带,三两下便将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外面的烂肉全都给割去了,他的手有些抖,做这些事的时候,冷汗流水似的就顺着他的鼻尖下巴往下流,可动作却并不拖泥带水,呼吸压抑得有些发颤,看得卡佐眼角跟着直跳。

最后长安将流进嘴里的汗水吐了出来,还夹杂出了一口血沫,可把卡佐吓了一跳,只见长安急喘了两口气,脸色难看得几乎像个死人,惨白里带青。

他低声道:“没什么……我把舌头咬破了。你替我料理一下后背。”

卡佐问道:“你还行么?”

长安手撑在地上,微微合了眼,消瘦的后背弓起来,闻言似有似无地点了个头,没再废话。

卡佐接过小刀在火上烤了烤,掀开长安的衣服,却有些下不去手。

长安口气不善地催道:“磨蹭什么?”

卡佐这才一咬牙,狠下了心来。等一刀下去之后,他也就没了顾忌,利索地将伤口周围已经溃烂的皮肉挑了下去。

小山洞内静谧地只剩下压抑而不稳的喘息声,长安从腰间摸出一壶酒,用牙咬下了壶盖子,直接往伤口上浇,卡佐简直有种他的皮肤已经快要开始冒烟的错觉。

长安实在忍不住,全身都在颤抖,低吟了一声,可见是疼到了极致。

卡佐不敢耽搁,立刻将烤得差不多已经干了的内衣撕成了布条,一圈一圈地缠住了伤口上。

做完这一切,长安长舒了口气,冷汗不知出了几层,方才喝下去的水好像全蒸发了,又有些口渴起来,这一回他没有要水,只是用一侧的肩膀靠在山洞的石墙上,虚脱了似的舒展开四肢,休息起来。

他的脸颊烧得发红,眼睛里甚至有水光,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朦胧了,卡佐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清醒的,只好等在一边,自己把火扑灭,谨慎地将两人的痕迹抹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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