兽丛之刀(193)

荆楚捡起了球,温和地递给他,华沂伸手去接,露出手上的银色兽纹。

那时,他那讨人喜欢却总显得有些奇怪的哥哥面色复杂地望着那道银纹,对他说过这样几句话,直到多年后,依然印象深刻地被华沂偶然想起。

他说道:“你知道么,我听老人说,很久以前,世上是没有兽人的,要么是人,要么是兽,谁也不会变成谁,可是后来,不知怎么的就乱了套,兽是不会变成人的,它们没那么聪明,只有人能变成兽,这样他们就能忘了做人的廉耻、也忘了自己是谁,假装自己无坚不摧,你说不可笑么?兽人……才是不堪的东西啊。”

兽人是一种不堪的东西,他们愤怒而冲动,充满不加掩饰的、肮脏的欲望,喜欢玷污或强占美好的东西,或为了那些让自己过得更好的资源而相互撕咬不肯相让、或为了得不到的东西而四肢着地媚骨奴颜。

也许荆楚是对的,他实在是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些看似强大的兽人的心。

比如路达的心。

直到陆泉通知众人散去,路达回到自己的单人帐子里,才展开自己汗湿的手心,他握着一个小小的包裹。这是那信使临死之前,偷偷地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,那是对方的人,他为什么认识自己?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?

难道……难道阿姝她真的是……

不,不可能,那么柔弱的姑娘,能做什么?谁会让她一个人跑到敌人的城中做内应?谁会这样残忍叫她去做这种无谓的牺牲?

路达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。

他枯坐半晌,心思百结,终于,鼓足了勇气打开了那个小小的包裹,然后猛地怔住了。

只见那里面有一颗珠子,下面镶着小爪,做工精致,女人可以把它带在头上,又不会勾疼了头发,那是一颗品相难得的东海珠,是路达亲手摸上来,亲手送给阿姝,给她别在头上的。

珠子上染了血,因为包里还有另外一样东西——一片沾满了血迹的手指甲,像是从活人的手上生生地拔下来的。

路达把小包裹翻过来、调过去地研究了许久,最后在包裹的内侧隐蔽之处发现了一行小字,上书道:“阿姝已死。”

路达如遭雷击,整个人都懵了。

第88章

然而荆楚并没有能抓住长安,虽然他传字条表明身份又搬出长安只是为了让华沂心烦意乱,但却毕竟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没能抓住想要的人,他几乎有些惊诧了。

“跑了么?让我想想……”荆楚皱起眉,给小嵋梳头发的手一顿,片刻后轻轻地说道,“把参与搜查的人名单给我拿上来,一个一个地对,直到数清多了什么人少了什么人为止,动作快些,不要打草惊蛇。”

手下人做事极有效率,不过半个时辰,便将名单与实际核对呈了上来,结果是少了一个兽人。

荆楚已经让人把幼子抱走,独自站在帐中,双手背负身后,目光流转间慢吞吞地说道:“一个兽人……哦,我明白了,确实是跑了一个,只是恐怕不是我要的那一个。”

侍卫低头沉声问道:“那么首领容我等再去搜山一回。”

荆楚摆摆手,微微踮起脚,从帐中的一个柜子顶层翻了翻,翻出了一卷布满尘埃的长卷,他不慌不忙地摸出手巾抹去上面的尘土,在桌子上徐徐展开。

只见卷头上用非常简洁利落地笔触勾勒出了一个人相,那人微微侧着身,像是正在给什么人让路,他身上穿着两层的长袖布衣,柔软的布料显得他有些单薄,兽皮的领子压得严丝合缝,又好像大病初愈的人见不得风,垂下的眉目清秀,文静得有些过头。

人相下面大字写着“海珠城主长安”这几个字,之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小字。

荆楚弯下腰仔细地看那些记录,似乎是看得入了迷,半晌没言语,乃至于侍卫都有些怀疑他已经忘了要抓这个人的事时,荆楚才意犹未尽地直起了腰。

他修长的手指敲打着长卷残存灰尘的表面,轻声道:“海珠城主,听说他的刀法神乎其神,连疯子钩也不是他的对手,是个十分不可思议的亚兽……偏偏天生不足,身体一直不好……我想他若是此时还活着,必然是已经到了伤重难以走动的地步。”

侍卫不解地抬起头来。

荆楚笑道:“海珠城初建不过四五年的时候我们的人就混进去过,那时起我便开始知道这个人,一直到如今,也算是神交已久。此人杀伐决断实在是我生平仅见,大约是又自负有本领,此刻又救出了他的兄弟,只剩他自己一个无牵无挂,但凡他还有些力气,说不定早已经杀到主帐中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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