兽丛之刀(202)

长安看得出,他们是要离开这里,并且条不紊,一点也不像是要逃走,那么大半夜的,他们要干什么去?

这一次长安没有轻举妄动,他一眼扫下去,发现荆楚的人比他想象得还要多,领头的有兽人也有亚兽,个个身披轻甲,后面跟着的人披着他从未见过的重甲,重甲似乎将整个人全都包在了里面,而这些人也仿佛是铁打的一样,行动迟缓而厚重。

披着重甲的人形成整齐的方阵,仿佛他们本身就是一体的,走过的地方尘土喧嚣,即使在山上离得老远,长安也能感觉到这些人每踏出一步时脚下那种铁般的沉重。

有那么一刹那,长安甚至怀疑,若是将这些人的重甲脱下来,会不会发现里面就是个钢铁铸造的假人?

再往后面,便是那群整日里巡山的目光呆滞的兽人了,他们之后是杂役奴隶与侍卫,整个营地中,没有老人,没有女人,似乎除了荆楚的三个儿子,也看不见孩子。

长安瞄了一眼身后的灌木,将固定右腕的小夹板紧了紧,一猫腰打算从中穿过去,跟上这群人。谁知他腰矮下一半,忽然动作一顿,硬生生地往一侧扭去,左手抬起短剑,清越的金属碰撞声响起,“嘡”一下,复又弹了开去,带着长安一起往左退了半步。

长安抬起头来,头皮一炸,眼前竟是那没完没了缠着他的疯子。

阴魂不散的,他又来了!

疯子见了他,就像见了肥肉的苍蝇一样,双眼冒蓝光地扑了上来,说道:“哈哈!我又找到你啦!”

长安脚下移动,一边避开他,一边心口如一地说道:“滚!”

疯子上蹿下跳地围着他转了大半圈,而后猝不及防地扑上来,当头下劈,势如奔雷,却还没误了嘴上说话。

他说道:“我就不滚,就不滚,你打不过我,你害怕啦!”

长安将腰往后弯去,几乎与地面齐平,手中短刀倒横,用那不大成型的铁刀背倾斜往上,使了个寸劲,撞在钩子刀的斜开,随后左手竟堪堪地从钩子刀刃下擦了出去,险之又险,却是一根汗毛也没被割下,别住刀柄,抬脚便踹向疯子胯下。

疯子“嗷”一嗓子,慌忙往后一跳,他张了张嘴,仿佛打算就这无比下贱的一招破口大骂一番,谁知目光莫名地落在了长安的右手上。他声音哑住,半晌没言语,好一会,才神色复杂地搔了搔乱七八糟的头发,将钩子刀下垂点地,竟往旁边退了一步。

“你右手抬不起来了。”疯子道,“那我即便是杀了你,岂不是也只赢了你一只左手?不成,不打了,今天我不跟你打了。”

长安漠然地看了他一眼,一点也不想多费精力与他啰嗦,见他退开,便一般不发地将短刀收回,矮身穿过灌木,往山下走去。

谁知那疯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,竟然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,问道:“那傻大个不是跑了么?你还干什么去?”

长安脚步一顿。

疯子接着道:“哎呀,别瞪我,我是看见他一个人往西跑了,这才估摸着你可能还在这,才来找你的。”

长安冷冷地说道:“你是来找死的。”

疯子看着他的背影,目光最终落在他那几乎难以遮体的破破烂烂的衣服下面、那露出的半遮半露的一截细腰来,不屑地道:“啧啧,瞧你这瘦成一把骨头的小白……”

刀光一闪,短刀便于钩子刀的刀鞘在疯子的脖子附近相撞了。

两人电光石火间对了一招,又互相瞪了片刻,最后仿佛都发现了这很无聊,又同时收回了目光,疯子嗤了一声,长安剜了他一眼,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,疯子一看,也顾不上翻白眼了,屁颠屁颠地便跟了上去。

这疯子喜怒无常、神经兮兮,长安被他跟了几步,又要注意前面又要提防后背,实在不厌其烦,于是怒而回头:“你老跟着我干什么?”

疯子手舞足蹈地道:“我就跟着,你能把我怎样?”

长安脸上戾气一闪而过:“敢坏我的事,我让你死无全尸。”

疯子“哈哈”一笑道:“你才没那个力气呢。”

长安的手指掐进了刀柄里,被他气得胃疼。

疯子难得在他面前占了上风,简直乐不可支。

长安咬了咬牙,阴恻恻地扫了他一眼,迟疑了一下,却又装聋作哑地继续往低矮的树丛中走去。

算起来,他的右手受伤还是拜这死疯子所赐,然而此时看着这人上蹿下跳,长安觉得厌烦是有的,却并没有什么杀心。

这是敌非友的两人便这样诡异地相伴上路了,两人脚程都不慢,又颇为善于躲藏,不远不近地缀在那些人身后,先开始他们从后山后面绕过去,长安还有些迷糊,绕了一阵子以后,他才忽然之间悚然发现——这方向是往东海二十城的大关方向去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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