兽丛之刀(25)

北释是知道那草药的腥味的,已经准备好一副正襟危坐的嘴脸,要逼着他吃下去,谁知道这小东西竟像是得了什么灵芝仙草山珍海味一样,不一会的功夫,竟然把大碗喝了个底朝天。

长安放下碗,痛苦地按着胃坐了一会——吃太多了。

可他不舍得吐出来,做好了如果食物反上来,也要再咽回去的准备。吃了,就是他的,别人休想再看见。

奇了怪了,小孩不都喜欢吃糖撒娇么?北释看着这小东西心里想道:原来是个小怪胎。

他并没有得到和小怪胎交流的时间,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,草药的药效就发作了,长安倒头便睡,这回总算是老实了,吃了东西,难得的脸上多了一点红润。

北释好奇地伸出手,小心地戳了戳长安的脸,软乎乎、细皮嫩肉的,他感觉很奇妙,好像这个小东西跟自己并不是同类一样。

不过北释的好奇心在长安能跑能跳了以后,就彻底不见了,他简直已经快被这小东西烦死了,无论他是吃饭喝水还是解决其他问题,都能看见这小东西锲而不舍地屁颠屁颠地跟着他。

而且他活像个八哥一样,翻来覆去地竟然只会说一句话:“我想学刀。”

终于,北释忍无可忍,跳着脚冲他吼道:“学刀学刀!你能不能说点别的?我为什么要教你?你又学不会!”

“我学得会。”长安仰起头,用他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北释,梗着脖子跟北释一样吼道,“我想学刀!”

北释耐着性子道:“你是个亚兽,好好的为什么不去学怎么当个木匠?怎么给别人算账?实在不行去当个医师也……”

长安:“我想学刀。”

北释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:“学了刀有什么用?你看我学会了,依然每天要吃喝拉撒,没钱没权,连个漂亮老婆也没有,小不点啊,你才那么一丁点大,这么执着干什么?”

长安:“我想学刀。”

北释痛苦地抓了抓头发,问道:“你拿得动刀么?”

长安“刷”一下,掏出了一把成年人巴掌大的小刀,亮给北释看。

北释:“……”

他哑然了片刻,问道:“你从哪拿的?”

长安坦然地说道:“你院子里旁边的那个小房子里,我现在只能拿得动这个,但是我会长大的,等我长大了,就能拿起最大的那个。”

北释嗤笑一声,挑起眉看着他说道:“马刀?你还想玩马刀?你可真是……想得太多会长不高的。”

长安瞪着一双眼睛,气鼓鼓的,小小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,挺好玩,北释就忍不住手贱地戳了几下。

然后他蹲下来,尽量蜷缩起身体,很艰难地把视线降低到跟长安一个高度的水平线上,粗鲁地在长安头发上抓了一把,成功地把小孩的头发抓出了一个鸟窝的形状。

男人脸上笑得温和愉快,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酷,他问道:“小傻帽,你说,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,干嘛要收留你这么一个小累赘呢?在这宇峰山上,雕狼可是最弱的东西,都能把你差点折腾死,你连劈柴都劈不动,能干什么呢?”

长安直眉楞眼地看了他一会,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,他把这当成入门的考题了,所以非常认真地想了很久,然后对北释说:“你教会我刀,我就能拿着刀去给你砍柴,还能打猎,给你打肉吃。”

“是啊,你倒还不傻。”北释直起腰站起来,简直被给他逗乐了,“还知道先吃饭后给钱。”

长安愣愣地看了他一会,有些忐忑,不知道自己的回答过关了没有。

“你才这么大一点,好好地活着不好么,干什么要打这些凶器的主意呢?”北释这样说完,看着长安摇摇头,仿佛准备走开了。

长安急了,他张张嘴,却始终是拙嘴笨舌的,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

然而这时,一个记忆深处里的小调突然涌上来——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听到过那首歌的,也不记得是谁唱的,只是那调子好像刻印在了他的灵魂里一样,一直就在那里,带着血腥、腐臭与苍茫的味道。

“真神坠苍,伦常崩朽,呜呼天道,人可成兽。”

那幼儿稚嫩的声音哼起不伦不类的歌,唱歌的孩子仿佛也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,只是照本宣科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,有些可笑,然而北释却突然顿住了脚步。

“执刀者呼啸,食草者奔走,奔走奔走,瑟瑟苟苟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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