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极蓝印(247)

苏承德看见苏轻有些心虚地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,立刻假装数碗筷没看见,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变成了一个大茶壶,噗嗤噗嗤地从脑袋顶上往外冒白烟。

他这儿子不铺张了、不浪费了、吃饭不数米粒了、不再不学无术了,如今这样浪子回头似的,以一种脱胎换骨的新形象出现在他面前,苏承德本来觉得人世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圆满的事了。

可他偏偏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改了,唯独剩下这个……最让苏承德难以接受的没改!

于是“家访淘气学生”的气氛开始向着某种尴尬的境地一路小跑,一直到晚上,苏承德都显得心不在焉,表面上装得像个挺合格的主人,可他的目光就是忍不住偷偷地在苏轻和胡不归之间转来转去,在别人没看见的时候,脸上的表情一会纠结一会释然,仿佛正弦函数一样起伏不定,并且无限趋向于没完没了。

屠图图的好日子在摄政王光荣回归之后就不幸没有了,往常还能把太上皇推出来当靶子,可现在太上皇虽然拿腔拿调得挺像那么回事,内里却忙着魂不守舍,没空和他儿子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,所以陛下就被赶回屋里写作业去了。

客厅里的电视哇啦哇啦地开着,新闻之后开始演电视剧,坐在沙发上的仨人一人一个心思,谁都没看进去,忽然,胡不归轻轻地开口说:“正好今天苏轻回家,他个人资料和家庭背景还需要完善一下,有些地方苏伯父帮忙看看,给他顺便填了吧,以后省事。”

苏承德回过神来,点了点头,从茶几下面摸出一根笔来。

苏轻也不知道胡不归打的什么主意,就看见胡不归从一边的包里摸出了一大堆文件,厚厚的一打,说是让填一张表,结果摆了一桌子也没找到那张表,胡不归用一个夹子也不知道夹了多少东西,苏轻忍不住上手帮他整了一下,心想他是个挺整洁挺细心的人,怎么会把这东西弄得这样乱七八糟?

胡不归却避开了他的手:“没事,最近好多东西重新建档,有点乱,过一段时间就好了。”

他这么一躲,夹子没夹好,几张纸就飘了出来,刚好飘到了苏承德脚底下。

苏承德自然而然地弯下腰帮他捡起来,一看,掉的还不是一个人的东西,有写好的表,有没填的表,还有贴了照片的,然后他翻到了最后一张纸,就愣住了。

它是一张遗书,手写,署名是苏轻。

苏轻一眼瞥见,立刻觉得不对,迅雷不及掩耳地就给重新拿了回来,草草夹起来,瞪了胡不归一眼,心里就隐隐约约地知道这闷骚货打的是什么主意了。

苏承德受的打击太大,还没反应过来就炸毛了,立刻横眉立目:“你抢什么?拿过来,给我看看!”

“别别,这玩意看着多不吉利,我说爸,您可千万别当真,总部里人手一份,是惯例,没什么意义,是吧胡队?”苏轻用膝盖碰了胡不归一下,这句话其实是真的。

胡不归也点头表示同意,可他点头的时候却不抬头看人,分明一副“在家属面前不好说出真相,随便糊弄过去省得别人担心”的模样。苏轻就在桌子底下使劲踩了他一脚,心想这都谁教的,士别三日刮目都他妈看不明白了。

胡不归面无表情地受了这一脚,然后翻出需要苏承德帮着填的部分,以一种风卷残云的速度,把桌上一大堆乱七八糟都收拾好了,仿佛他……真的不是故意的一样。

苏承德于是就更恍惚了。晚上让胡不归住进了客房,他洗漱好躺在床上,却怎么也睡不着,一闭眼,就好像能看见苏轻那一行有点潦草的“如果真有不幸,请代为照顾老父,他这辈子有这么个不孝子不容易,多谢”似的。

许是上了年纪,苏承德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那股子能冷下心肠的能耐了,心里酸得一塌糊涂,难受得几乎都要哭了。

他就坐起来,拧开台灯,从床头柜上拿起相框,看着上面的一家三口,那时候苏轻还是个拽兮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,苏承德佝偻着腰坐在床边上,眼泪就真的落在了相框上,正好打在了笑容定格的女人脸上。

“碧君啊,我跟你说,儿子回来了。”他一边自言自语,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镜框上的泪水擦去,感觉永远年轻的女人的目光穿过透明的相框,一直射到了他心里一样,她就坐在他身边,像很多年前那样,言语不多,可什么都知道,什么都明白。

“我怎么办呢?孩子他妈,你说我怎么办呢?”

苏承德在床头灯昏暗的灯光下坐了不知有多久,才擦了把脸,站起来,到卧室连着的卫生间里对着镜子,挺直了腰板,给自己整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来,然后悄悄走出房间,敲响了客房的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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