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(4)

江湖谣言说,陆老师这样神神叨叨的老师,每年期末之所以不被学生的差评淹没,全赖他的考试是开卷,并且无视挂科率,从不挂人。

秦昭突然表现出了非常的兴趣,身体往前倾了一倾:“哦?那您是哪一个学派?我本人对此也非常感兴趣,研读过很多专业文献,特别是华……”

“您不用在意我,”陆翊打断他,“黎队想问您一些事,回答他的问题就可以了。”

秦昭顿了顿,低头看了一眼陆翊摆放的杯垫,得体地点点头:“哦,抱歉,有些激动,我今天还没吃药,服药前偶尔会这样,让您见笑了。”

“我想请您再描述一下今天下午的事。”黎永皓干咳一声,试图吸引过秦昭的目光,“能再描述得具体一点吗?我希望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疏漏的。”

不知道为什么,秦昭对陆翊表现出了非凡的兴趣,他就像是被橱窗里漂亮的玩具吸引住的儿童一样,专注得直接忽略了黎队的问题。

直到黎永皓第二次叫他,王医生又在旁边轻轻地拉了他一把,秦昭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陆翊身上“撕”了下来,彬彬有礼地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:“不好意思?”

黎永皓只好重复:“我想请您再描述一下今天下午的事。”

“哦,”秦昭想了想,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表上,“好,那我按着时间顺序来吧,这样会比较清晰。”

黎永皓拿出笔记本:“请。”

“今天下午一点三十一分零三秒,王医生进了我的箱子,我为了招待他,准备了茶水和点心。”

陆翊原本游魂一样地萎顿地坐在一边,听了这一句话,却仿佛忽然“活了”过来,只见他从皱巴巴的外衣兜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,又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根笔,聚了焦的眼神显示出异常的专注。

陆翊:“您说的‘箱子’是指您的院子吗?”

王医生在旁边解释说:“患者有轻微的妄想症状,他对曾经科学界里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迷恋至极——他觉得每个人都是被装在箱子里的大脑,人类是不存在的。”

“打断一下,”秦昭说,“我必须声明,我并不是妄想症患者,我请王医生是来治疗我的失眠和神经衰弱的。我所谓的箱子是一个比喻,我们每个人确实是被装进了箱子里的脑,只要刺激大脑相应的部位,就能让你产生如同身在真实世界的错觉,而你的思维则是一段写好的程序,你看过《Matrix》吗?那部电影是真实的,可惜没有人相信,人们不愿意放弃虚幻世界的生活,把逻辑严密的科学推想当成了空想……”

眼看他就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起来,王医生叹了口气,扭头对陆翊说:“看出来了吧?”

陆翊问:“还有什么症状?”

“被迫害妄想,”王医生耸耸肩,“他认为有人在监视他,因为他知道了‘世界的秘密’,于是他迫使自己每天按照绝对规律的时间表生活,认为程式化能打消‘敌人’对他的怀疑,你看。”

王医生往墙上一指,只见那里贴了一张时间表,从起床、吃饭、倒垃圾到看电视全部都有安排。

王医生苦笑一声:“接下来他马上就要‘吃药’和‘倒垃圾’了。”

只见秦昭话说了一半,忽然毫无预兆地住了嘴,站起来往厨房走去。

王医生:“吃药去了,一秒都不差——你们还是问我吧,当时我也全程在场。”

黎永皓:“你们俩一直没有离开房子?”

王医生:“我一直在试图和他沟通,不过他的逻辑根深蒂固,沟通很艰难,邻居的女士来找孩子大概是四点多,那时我正准备离开。之后我们陪着她一起四处问了问,找不到人,我担心孩子可能是真的丢了,所以建议她打电话报警。”

跟之前说的一样,黎永皓又开始核对一些细节,陆翊却没耐心听下去了,开始在秦昭的房间里打转,一直走到了秦昭的阳台。

阳台上没什么多余的东西,只有一个不高的小桌子,挺干净,旁边挂着一个鸟笼子,笼子底部和小桌平行,里面有一只不大的虎皮鹦鹉,羽毛秃了一块,蔫耷耷的,不知是不是主人照顾不周的缘故,陆翊弯下腰来,伸手逗了逗小鸟,鹦鹉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,用力扑腾了起来。

陆翊没想到这鸟这么神经质,颇为无趣地缩回了指头,刚想仔细打量阳台一番,忽然,一只手放在了他肩膀上。

陆翊一转身,就看见秦昭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后,直眉楞眼地说:“我还是想和您讨论一下您的专业,您不觉得‘条件反射’本身,就是对我想法的佐证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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