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户(106)

苏先生略有耳闻,却是不知事关玉姐,听闻下乡,便道:“也好。乡间清静,倒好休养。”又亲为林老安人摸一回脉,道是老病又急怒,好生将养就是,万不可再动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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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里,洪、程两家收拾行李,一早雇了车轿马匹,往乡间而去,住却住在程家那处乡间宅子里。

秀英冷脸只不与素姐说话,洪谦也不搭理这位岳母,林老安人更不待见她,下死命,不许她说话。素姐自知理亏,又无人理会她,镇日难过,又不敢于林老安人面前哭泣。忍无可忍,便想上吊。

岂知寻遍房内无有白练,解下腰带来,又抛不上房梁。暗思近处有一河,不如投河。乃穿戴整齐,推说晌午要睡,又打发焚香也去睡。却悄悄开了门,夏时人乏,正午时昏睡者多,竟叫她溜将出来,一步一步往河内走去。

河水渐没至膝,她已胆寒,然回头望望,后头无人来寻,两股战战,又迈一两步,已至腿根。此时腿上不知叫甚啄了一下,素姐大骇,喉咙里呜咽一声,转身便要跑。她平素胆小,投水只因一时气闷,早怕了,此时唯恐水中有甚妖怪要吃她。然她原就怯弱,行动并灵便,一身衣服湿了水课裹在身上,更难举动。素姐更怕,暗道莫是妖怪使妖法困住了我?

河底又滑,心一慌,脚便站不住,原止半人深处,她竟跌跤没了顶儿,不由乱扑腾。合该凑巧,她命不该绝,却叫个过路的瞧着了,跳下来往她背后一立,将人揪出水来,素姐犹两手乱张,救命也不知道喊上一声。问她话,也不答,张大两只眼睛,竟吓得昏死过去了。

玉姐最爱个听壁脚,也不知为甚,人最好奇,又有朵儿与小茶儿两员干将,竟叫她打听出来。暗地里不知跺了几回脚,只没有亲口说出:“阿婆真个糊涂虫!”而已,心里不知过了几回,只想堵了素姐的嘴。

然听素姐落水,毕竟血脉之亲,惊得一颗心乱跳,急带了小茶儿与朵儿来看。却见素姐叫个半大少年扶挟过来。原来这救了素姐之命的便是这少年,因素姐昏倒,他不得不大声叫喊起来,惊动不远处程家佃户,一辨认:“乡下女人没这般穿戴,我们也不曾见过她,近来只有程家从城里来,不知是不是他家,倒好叫来认上一认。”又往程家报信。

少年因不知素姐身份,救人救到底,亦于原处等着。那处报信人,往程家去,却见大门未闭,一拍门,将看门人惊醒。两下一番口舌,门上因知自家是插了门的,也觉不好,往内报去。内里一搜检,是素姐不见。洪谦忙出来看,内宅人已皆知。

洪谦带着程福来,两人都有些男女忌讳,还是看那少年年幼,便劳动那少年扶了素姐进来。

这少年却是洪谦旧识,那十三岁便中了秀才的盛凯,小名儿叫折桂的。他原住江州,因习俗厚葬,祖父死后办一场大大的白事,家中财力匮乏,只得将城中宅子卖了,回乡下老家守孝读书。他住过的宅子有人图好名头,倒出个高价买了,是以不特修了乡间三进大宅,尚能余下百十亩田,从此守孝读书。

因孔圣人不喜人昼寝,盛凯午间困乏,便出来走动走动,免得睡着。河边阴凉,不想遇到素姐,救了他一人命。

玉姐奔来时,见这少年十二、三岁模样,穿一身孝衣,浑身湿淋淋,看着倒似个水鬼,比素姐更像个投了河的,将小茶儿吓了一跳。

洪谦道:“盛世兄且换身衣裳来说话。”盛凯道:“我守孝,不敢换。府上尊亲既无事,我便回。”洪谦不好留他,亲送出来,恰玉姐走到门口来,盛凯低头看玉姐,粉妆玉砌,玉姐抬头看盛凯,湿淋淋一张脸也是水灵。

玉姐先避一步,敛衽一礼:“外祖母午睡魇着了,亏您援手。”

盛凯道:“路过遇着了,再无不管之理。”

玉姐见父亲在,止搭这一话,向洪谦道:“我去看阿婆。”

到得后头,素姐已叫救醒,正抱着秀英大哭:“河里有鬼,我再不投河了。”她终于醒过神儿来了。

第43章 互访

玉姐踩进门来,听素姐嚎啕:“河里有鬼,我再不投河了。”脚下不由打滑,小茶儿几乎没扶住她,还是朵儿扶着了,盖因小茶儿也是脚下一滑,待听素姐又说:“吓煞人。”朵儿也双腿一软。

玉姐本是一心来劝慰外祖母,暂将打听来之事抛下,现听她这般说,心中滋味难辨了起来。素姐却一手抱着秀英,一手将林老安人的衣襟拉住,不断诉说彼时形状之可怖。玉姐强忍着听了,对这外祖母,已无话可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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