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户(124)

申氏道:“谁个养孩子不是这般堆出来的?有些人家想堆还堆不起来哩。”说得秀英与玉姐俱低头轻笑,申氏看玉姐半边侧脸,真是笑起来也可爱,想说:“这般标致,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得了去。”因玉姐在侧,此言恐觉孟浪,便强忍了,只等下回独个儿与秀英见面,再微露其意。转与秀英说起胡商之事来,因玉姐也在一旁听着,申氏也问她。

玉姐道:“我都没见过,只跟着长辈看看罢咧。针线绢布都是现成儿的,好绣娘掌柜他们也识得,交与下人办就是。胡商那里有府上管事,我们只管便得。”申氏又与秀英商定:“亏得我还没使人与那胡商说去,事便押上一押,我叫胡二领你那里掌柜先去见人,定了样子。你那里寻了绣娘来。”秀英应了。

申氏又将头上一把银梳子下来与玉姐:“往日常见,因人多,总忘了与你见面礼儿,这个是今年新下来的内造的样子,胜在精致。”玉姐看一眼秀英,见她点头了,方盈盈一拜,谢而后收。

秀英看在府中呆了许久,极有眼色便要告辞。申氏也不拦着,只说:“得空常来,往后你少不得与我打官司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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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英母女没了后顾之忧,回家自去整顿家务。玉姐经的少,真个如她自己所说,只在一旁看着。秀英懂的多,又是寻来掌柜管事,又是布置安排。

江州绣娘最是易寻。江州城里人,也是如玉姐所说,除开些在乡间有田的财主,余者皆时无地之辈,或与人帮佣、或只守着一间小铺、又或只好把自家房儿赁出几间儿出去收铺,余者便是做些零工度日。江州临运河,又有无数人往码头扛活。许多绣娘家亦然,男人往外扛活,女人便接了绣活来做。程老太公在日,便以忠厚长者著称,绣娘们闻说是他家买卖,也都乐得接这生意。

一方上好绣帕,针线、绢帕、工钱,统共不过一陌钱,卖与胡商要价便是一两,胡商也肯买。胡商自家收,固不须这些本钱,却难收得这般又多又齐整的,又要花钱雇人手来四下串连,不定何时得以凑齐,花样也不由他来定。眼下且是府君作保,东西又多又好,贩回去也能卖得上好价钱。胡商将这绣帕贩卖归国,一方帕子贵的卖至五两,也有人买,便宜也能卖个二两。又听秀英处有针,实是暴利,纵秀英大着胆子将价提上几倍,他尚可赚上百金,再划算不过。且听闻可订货,又要订各式绣屏,这等运回去,更是暴利。

玉姐从旁看来,又用心揣摩,学了不少。秀英一是想女儿懂些家计,又思如今玉姐已是秀才家姐儿,且洪谦前程尚未可知,不可如她年轻时那般抛头露面,刻意提点玉姐:“你知道便是了,可见他们,也要到我身后来,男女有别。日后要出门儿,也要乘顶轿儿,或戴帷帽儿,或顶个盖头。”

玉姐道:“娘,我晓事儿,才不胡乱闹呢。以前年纪小,也是有爹、有先生带着才出去的。”玉姐颇惜命,也是因打出娘胎,家人便护着她,当她是眼珠子,她也知自己出不得意外。久而久之,便养成这等毛病,也不知是好是坏了。

秀英眯起眼来拨一回算盘珠儿,一通噼啪响后,呼出一口气来:“只止一件,手上便能松快不少。兑出钱来,要往乡下再买几亩田方好。余下皆攒下与你爹做盘缠。明年还有这等事,再留一半做盘缠。钱总不嫌多。”另一半,便是她为玉姐攒嫁妆了。虽有林老安人所赠财物,玉姐终是自己亲女,总要自家备嫁才好。

分派停当,秀英又唤了田氏来,命她去见申氏那里胡二家娘子,借她两个之口,将事说与申氏听。既成了买卖,又显得两处主母手不沾利。秀英只在年前年后,州府设宴时,携女儿同往,与申氏话些家常。

然这等事,只消做下,如何瞒得了明眼人?虽有些读书人迂腐,并不往这上头想,却有些商户知道厉害,见洪秀才娘子与府君娘子一道赚这个钱,也只好在背后嘀咕一声,叹一句:“早知如此……”却也不敢横生枝节。

年前秀英便收了数百方帕,又将申氏拿来的本钱退了,只与申氏干股。申氏既存了与秀英交好的心思,便十分不肯占秀英便宜。秀英说:“非有娘子的消息,也做不成这笔买卖。”申氏便说:“我又招不来这许多好绣娘,也做不成这个。”两人互相推让,末了,秀英见申氏也是诚心,便道:“实用不得这许多,一总儿也花不了几百银子。”申氏道:“那便存着,再有人,我还说与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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