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户(164)

苏先生自以君子坦荡荡,姓名都不曾瞒着,众人想不到,也不是他的错。程老太公等人不知,他也不好大言说来,洪谦必是觉出来了,无论洪谦是否曾说与家人听,当时也是他处境艰难时,总有收留之恩。大家都是装聋作哑罢了。 哪知玉姐是真个不知!

连着三天没有鸡脚吃,自去街上,吃鸡脚,回来又迷一路,回来好到晚饭时分了,走在街上险些叫巡夜的给逮了去。洪谦看不过,方好心嘲笑了他一回,苏先生始知得罪了女学生,又暗道:原来他家真不知道,洪谦也不曾泄漏!又暗说玉姐促狭,扣了鸡脚捉弄他。好笑之余,也不点破,依旧教她。

果然,三日后,九哥来时,便携了好大一包鸡脚来与他吃。苏先生留九哥吃饭,一头咬着鸡脚,一头说:“女生向外哩。”九哥道:“食不语。”洪谦道:“正是,一盘鸡脚也该堵住嘴了。”苏先生冷笑一声:“你两个方才没说话?腹语?”弄得这两个都闭了嘴。

用过饭,九哥又向苏先生请教,苏先生看看他的脸,叹一口气:“你这也是本事了。”九哥却是来请教书法的:“总有写不好处。”因他面上诚恳,苏先生也不推拒,一一指正了他不解之处,提笔于九哥写的几个字旁重写了,又将九哥笔划不顺处抹改一番。

九哥看着纸,半晌没言语,忽将纸一推:“请先生代为保管,拿回家,必叫家父取去,剪了先生的字裱起来。”

苏先生失笑,问九哥:“令尊书房有甚好书?我好借一本来瞧。”九哥道:“家父那里有自京中得来一部御制新书。”苏先生便写一帖,向郦玉堂借书一观,命九哥带回去与郦玉堂,下回捎书来。

九哥默默将帖收下,又将方才字纸一并拿回,苏先生不由莞尔。却将眉毛一挑,又抽出一幅字来:“这里还有一个人写的,极工整,你可拿去揣摩。”

九哥双手接了一看,笔迹酷肖苏先生,然又有些微不同,似是苏先生早年手笔,然纸又是新的。再细一看,忽而大悟,此时此地,还能有谁?越看那一幅《将进酒》,越觉好看。郑重谢一谢苏先生:“必定珍惜,时时揣摩。”

苏先生一摆手儿:“少与我面前装憨儿,这是看在鸡脚份上与你的,我又不是不曾定亲娶妻。”言毕,将手儿往后一背,不去看九哥。九哥将自己的字纸与那一幅《将进酒》作一处胸口揣了,却将苏先生手帖讨个拜匣装了,回去与郦玉堂交差。

辞别苏先生,却在苏先生院门口静站着。站不一刻,自有人来与他搭话。

九哥见玉姐来,从怀里揣出只小匣子来:“这个,你拿去玩罢。”玉姐见他耳朵一抖一抖的,轻笑出声儿,亲手来接。将解那匣子,九哥不动声色将匣子放到她手里,双掌划了个圈儿,包着她一双手滑了下来。

玉姐只觉手背一阵的暖,到九哥手溜了下来还是烫的。九哥只觉掌心指腹又软又滑,鼻尖嗅着她身上散出的香气,真个又香又软。咳嗽一声:“娘很想你,我……你何时得空,我使人来接你。”

玉姐嗔道:“我这些时日,总是在家的。”却抱着匣子跑掉了。

九哥又做一回香蕉皮,摸一下胸口,去辞了洪谦好回家。

那头玉姐回了房里,将匣子打开了,见是一双小玉兔儿,极是圆润可爱,托在手里,将指尖儿来回在那兔子背上划着,很是顺手。心中道:那肥兔子归了你,这个倒好归了我了。

那头九哥回去也开心,郦玉堂围着儿子打转儿,又是搓手,又是叹气,九哥一一看在心里。施施然取了匣子,交与郦玉堂。郦玉堂见了苏先生手帖,喜不自胜:“快将御制的书都装了送去。”九哥告知出来,心道,娘不会叫你今天这般送出去的,挑起来一大担呢。

翘翘嘴角儿,九哥回自己书房去了。明天总要差他再去洪宅的,这一张帖子,讨得值。

次日一早,郦玉堂早早起来,催着九哥去洪宅,九哥依言而行,大大方方又往岳父家去。这一回苏先生得了新书要读,九哥只得放下一包鸡脚,估摸着没有个月二十天,苏先生恐无心理会他。且已入冬,不两月便是新年,明年开春洪谦便要赴京赶考,须得静心读书,不好总来打扰。

过不数日,申氏因九哥在他面前总看玉姐新与申氏做的一抹额,微知其意,使接玉姐来说话。玉姐于申氏跟前坐,因已定亲,便与以前不同,更显出一份亲昵文静来。往前随秀英在申氏跟前时,母女两个也不曾想过与他家结亲,更因洪谦是秀才、郦玉堂既是宗室又是江州长官,较之如今还要生疏客气些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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