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户(176)

自去寻玉姐,先见洪谦,洪谦将他上下打量一回,看得九哥心里有些儿发毛,便放他走。九哥不敢多耽搁,与洪谦一揖,方转身去见玉姐。冷不防听洪谦在背后道:“多走几步,免得积食。”九哥摸不着头脑,却也停步,转身道:“谨遵命。”

待见了玉姐,方知洪谦为何说那个话。原来玉姐这一日往厨下做了好红烧狮子头,特特与九哥留了一份儿,只因灯节里好吃个元宵,总是甜的,恐他吃腻便与他做个咸的来。且九哥正在长个儿时间,多食些肉食,于身子有益。

洪谦听闻她特特与九哥留了,不免要心中酸上一酸,晚间故意狠吃了两个大狮子头,害他元宵儿也只吃了两只。与九哥说那话,非止是酸,也是因他实吃撑着了,自家正欲出来消食。

九哥带着书童儿寻着了玉姐,玉姐已换了身儿衣裳,发上饰着灯节时妇人常佩之蛾儿雪柳,俏生生立在灯影下,看得九哥心中一荡,抢上前去:“天冷,休冷着了。”悄悄儿扶她胳膊,要将人带出。

非是他不起贼心,只因眼下还在洪宅,纵想拉拉小手儿,也要逃了岳父眼睛方好。朵儿提着个小食盒儿,一双眼睛狠狠看着九哥之手,重重咳嗽一声儿。九哥只当没听着,却与玉姐道:“我带了兔儿灯来哩,却才将走马灯放外头与金哥玩,咱也去看看。我又带炮仗来,看着他放。”

勾着玉姐到街上看灯。

外头金哥一双眼睛看着九哥扶他姐姐胳膊,便跑来拉着玉姐道:“姐,看九哥与的走马灯儿,忒好看。”九哥轻笑,袖子里取出一包物事来,便是他说的炮仗了。亲点与金哥看,倒好将洪宅里人引来。程实眼见玉姐护着金哥,是九哥拿着线香点火,吓不得,忙上来道:“还是小的来罢,休燎了姑爷衣裳。”

九哥便退住玉姐身边,一手一个,将姐弟两个揽了:“炮仗声音大,休震得你们难过。”朵儿从未见过这等不要脸的姑父,下力咳嗽几声儿,那头程实已点着了炮仗,硬着咳嗽声儿压下了。

九哥偏还对玉姐道:“朵儿是不是叫烟呛着了?咱也离远些儿,休呛着你。”顺手儿便将玉姐拐往街外看灯去了。

朵儿跺跺脚,提着食盒跟着跑了。书童儿见状,也只得跟了去。街上真个热闹。九哥自书童儿手里取了兔儿灯笼,自家掌一个,另一个交与玉姐手中,却将空出来的右手拉了玉姐左手:“街上人多,拉着我,咱休走散了。有人挤来,你便靠着我。我总护着你。”

玉姐叫他拉着手儿,便觉一股热气儿打从左手延至全身,不用照镜儿,也知自家双颊通红了,轻啐一声儿:“你倒好……”手上轻轻一挣,九哥掌上一紧,玉姐便不更挣来。九哥心安理得,拉着玉姐手来:“不好也不敢配你。”

“油嘴滑舌。”

“你说甚,便是甚。”

玉姐听了轻笑,两人一路走,也不多言,路上也有成双成对儿的。九哥玉姐与这些人擦肩而过,彼此看在眼中,都有些儿羞涩。灯节热闹,道旁除开各式灯笼,又有种种小摊儿,也有卖元宵的,也有卖胭脂水粉的,也有卖花翠的,不一而足。街边手艺,两人皆看不大上,走得久了,腹中却有些儿饥饿。索性往茶楼里坐了,朵儿将食盒提了上来,揭开来正是玉姐做的红烧狮子头。

玉姐做好,便将它放个小砂锅儿里温着,食盒夹层放着热水,此时取出来尚有余温。叫了热茶,又取了箸儿来。九哥先破一小块儿置碟子里与玉姐,方自吃起来。玉姐托腮,笑吟吟看九哥大口吃肉。九哥正是长个儿时候,吃相斯文,吃得却是不少。

食毕,各饮热茶,九哥方道:“鞋子极暖极好,你,休要累着了。”玉姐正襟危坐,却斜眼看他一下:“哦。”又正了脸儿。九哥悄伸手,拉一玉姐之手,玉姐也不挣脱,却将眼看他。外头又有个好大烟花放起来,两人齐从窗里往外头瞧,恰见近处火树银花,远处一轮明月,端的美极。两人你看我、我看你,只觉便是如此对视心中已是美极。

渐渐坐得近了,肩挨着肩,玉姐道:“那双玉兔儿,你记得不?”九哥道:“嗯。”玉姐嗔道:“好难得物件儿,你就随手赠人了。上头有印记哩。”凡玉匠做器进献宫中,皆不许雕上自家名号,然手艺高超匠人,谁个做了好物不想留下名儿?便有无数巧匠,挖空心思,只为在这玉器上做小记号儿,又不叫人看出来。玉姐将那玉兔儿朝夕把玩,终在兔耳后觉出极小记号来。正是匠人某敬造之贡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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