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户(185)

朵儿头绳儿还未解开,便听着间壁有响动。当下也不解头发,按了玉姐不叫她起来:“夜里冷哩,姐儿休起来,我去看看,有甚事,回来说与姐儿,姐儿再起不迟。”拔脚推门儿,又将门带上,伸头去看,正是洪谦秀英舱房里的响动。

原来洪谦席上吃撑了,回来喝两口茶,便打嗝不住。秀英不及解发,便叫小喜儿往素姐处取话梅来与他吃了消食。原来素姐初时晕船,第二日靠岸,便听船家娘子之劝,往岸上买了几斤话梅,时时含着,略有些效用。洪谦吃了数枚,还是止不住,秀英又叫烧热水来与他喝,道是压一压,依旧无用。又想吓唬他,哪知洪谦最是禁吓。秀英愁道:“你这如何睡得?”

朵儿回来说与玉姐,玉姐便披衣而起,笑道:“不得了,千年难得一见的景儿,我须得看一看,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了。”朵儿只得取件斗篷与她披上。洪谦见她也起来了,一头打嗝儿一头道:“你又做甚?仔细着凉,我一气不顺,打嗝儿而已。说不得,吐将出来便好。”说话间又是五、六个嗝儿打将出来。

玉姐一招手儿:“爹,你低下头来。”洪谦不解,还是依言低头。玉姐道:“你闭上嘴,休动。”将手一伸,一手按着洪谦的头,不令他动,一手捏着他的鼻子。那洪谦嘴巴紧闭,鼻子又叫闺女捏住了,憋得脸上通红,咽了几口唾沫,渐要甩开头去。秀英见了,忙说玉姐:“你这是做甚?”

玉姐且不回话,心里默查了三十个数儿,方松开了手,问洪谦:“如何?”

洪谦转转头,竟真的不打嗝儿了,玉姐得意道:“我在先生那处杂书里看来的,竟是真的有用……”秀英嗔道:“你这是拿你爹练手儿哩?天晚了,都睡去罢。”

众人方慢慢散去,朵儿随在玉姐身侧,将她斗篷又拉拢一下儿。

洪谦不打嗝儿了,依旧睡不着,看着帐顶直挺挺躺了许久,便问秀英:“那朱家继母真个不妥帖?若那庶子真是……朱沛的呢?”秀英迷迷糊糊叫他问醒,声音便有些含糊,不耐地道:“你管人家事做甚?是不是的,有甚要紧?未婚先有个庶长子,凡讲究人家,谁肯将好闺女嫁与?有了,且要不认,管他是与不是,那婢生子原就不该生,生也不该早早这般养。这原就是做娘的该管的事,竟往反道儿上管,可不是作怪?”

所谓庶出,也因世情差异,而各有不同前程。婢女产子,纵知其父,也多半是与嫡子做个伴当,好些儿许可做个管事,差些儿也止比仆役吃穿略好而已。除非主人家宽厚许他入了族谱,又或是孩子生父恰好是官家这类人物,婢生子才好算个庶子。

洪谦听了更不言声儿,秀英说这一通,又过了悃意,翻身道:“那也是京中人家事,当个笑话儿听了就是。且惹不起哩。不欺到咱头上,谁个多管这闲事?又不是御史。纵是御史,谁个能分清这里门道儿?便是你说的,谁个晓得究竟是不是哩?没凭没据的,纵能看出她坏心来,不过口上说说,还能吃了她不成?她官人做这好大官儿,谁个平白好得罪与她?”

洪谦道:“我不过忽问一句,倒招来你这许多,睡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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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,郦玉堂又有所感,将眼来望苏先生:“皇后,实是,唉~”他因昨日之事,再思这皇后,便觉她做得不够。

苏先生却另有心事,直叹:“鬼魊人心,防不胜防。”回来却狠狠逼勒着洪谦读书、写字、作文章,且放言:“今番考不上,无颜见人也!”洪谦面上死气沉沉,将苏先生气个半死,恨恨拿出几个题目来,叫洪谦来作诗。其时科考,非但考经史策论,亦要考作诗词。洪谦捏着题目,自回舱房作诗不提。

这头不悟方丈做完早课,施施然来与苏先生闲话,见苏先生面色凝重,还道他忧心京中之事,便道:“色即是空、空即是色,檀越着相了。”苏先生微一苦笑。两人于船头对坐,看两岸杨枊抽出嫩芽儿来,各有心事,并不言声。

船行至午,便靠岸停下来,船家常年在这河上走惯了的,拿捏着路程,何时行、何处止,何地有清水等补给,都在心里。往这处一靠岸,船家便与两家管事人等上岸采买一番,顺带听些新消息,回来报与主人家听。此处是一处县城,郦玉堂便取了名帖,加上印信,命人去取邸报来看。有甚新消息,也好说与苏先生来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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