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户(291)

官家兄弟几没个剩儿,姐妹居然也是如此,盖因本朝公主腼腆,有不如意事,便易生恼,郁结于心。倒是大长公主还有两位,却也常年告病,并不出来走动了。皇太后与淑妃将这些长公主家中子女翻检一番,宣了外孙女儿们入宫。

岂料这些个长公主之女,长者皆已出嫁,或有与夫婿赴任者,是以未能全到。皇太后与淑妃原也不是为了阖家团聚,只看着官家胞妹淑寿长公主的女儿。使人去接时,却又生纰漏,原来这驸马家中竟然使人假冒公主之女!

却说宫使至赵家,家中一片慌乱,竟拿个使女妆扮了送来。正要上轿儿前,忽有个老妈妈闯来,哭道:“那个是假的,那不是姐儿!”虽则赵家人千般解释,道这婆子疯了,宫使却不敢怠慢,将这老妈妈扶起:“我是慈寿殿中使,尔有何冤屈只管说来,自有慈宫为尔做主!”

老妈妈一行哭,一行说:“长公主活着时,驸马便好宠那个小星儿,活将长公主气死。长公主去年,这宅子里越发没个王法了,关起门来,管个小婆子叫‘娘子’,与小妇养的一家和乐,却将长公主留下的姐儿抛到一旁。前几日那小妇养的将姐儿推落水里,捞将上来,也不与延医问药,现正在床上挣命哩。求天使救我家姐儿!”

慈寿殿宫使一听这话,暗道一声“巧了”!将这老妈妈扶起道:“老人家请起,有慈宫在,必不使姐儿受屈!”复将脸儿一板,对赵唯丰道:“驸马,引咱家见姐儿去罢?”他又不是“外男”连个借口都无有。赵唯丰满头是汗,急塞与他个大大的红包。

宫使将这红包儿接了,却转头吩咐小宦官儿:“去,往宫里宣御医去!”赵唯丰亲要来拦他的马,小宦官一拨马头,绝尘而去!

这头老妈妈地上爬起,不管赵唯丰拦与不拦,扯着宫使袖儿道:“姐儿在这头哩,我引您过去。”宫使顾不得嫌弃这婆子粗鄙,急步与她往后宅里去。

穿墙绕院儿,却到一处偏僻院落里,夏季树木繁茂之时,偏显出一分破败来。里面止一个小丫头子伺候着,想来这姐儿也只得一老妇并一小使女使唤了。进得屋内,素如雪洞,并无甚摆设,连床上被褥,也是旧的。

床上躺着个十三、四岁的少女,面色苍白,嘴唇儿上干得起了皮,一头细发凌乱洒了半床。生得细眉细眼,精巧玲珑,宫使道,看这病弱样子,我这阉了的都要心疼,这家中父亲怎地却不理会?

赵唯丰紧跟了来,又想解释,宫使椅子上坐定,扳起脚儿来晃着:“驸马休问了,早早想好如何请罪罢。”不一时,御医到,把了脉,又开药。老妈妈一旁抹泪儿道:“好姐儿,你可要好好儿的,皇太后来救你了哩。”

第90章 胡说

淑寿长公主,官家一母同胞的亲妹子,这么个身份,纵在天家,也该是极亲近的。不似那等与官家异母的,若是再有些个宿怨,便真个要讨不着好儿了。淑寿长公主与那些个人不同,因生母并不如何显赫,自幼便性情温顺,及官家登基,生母在时尚可,不几年生母亡故,慈寿殿心里对她实没甚大情谊,并不如何关照。

想当初官家初登基时,心里毕竟待生母亲近些,致使慈寿殿心中于那一系都有些儿不喜,此后淑寿长公主薨逝,宫中不甚关心,也在情理之中。官家一介男子,自家儿女尚且顾不过来,又哪里有心思记得亡妹遗孤?

今日合该叫遇上事儿了,谁想这淑寿长公主又叫慈宫姑侄两个自故纸堆儿里翻拣出来了呢?却闹出一段叫人瞠目结舌的奇闻来——听过妇人叫夫家虐待的,没听过公主也叫丈夫逼得不想活了的。

官家连得两女,原在心灰意冷间,却叫慈宫一怒一激,又生起护犊的性儿来了,立时便应了慈宫所言,非特遣了御医,连禁军也要派了去。调军不是小事儿,叫当值的宰相田晃给知道了,跑来问官家。

官家抖抖嗦嗦,将事儿说了,田晃也是大惊:“何以至此?”又说,“若属实,当问驸马之罪。”官家拍案而起:“是该问罪!他们眼中可还有我?!抓抓,都抓了来问罪!”田晃听他这话不对,也只道他是气极,忙下去分派,且谏言:“臣请且派禁军围其宅,姐儿既病重,恐不好挪动,须就地诊治。又,真个要定罪,也须审过了,方名正言顺。”

官家恨恨道:“卿且办去。”

外头又嚷将起来,却是不知怎地叫御医得了风声,已参至御前了。官家将这快手快脚的御史的折子拿来一看,掷与田晃:“已有御史参他了,正好拿他下狱!”田晃暗道,你怎地这般急性了?早几十年有这般胆气,也不致是今天这结局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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