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归(169)

祁叔玉关切地问道:“公子先还在宫中?”

申王口角露出一点笑来:“那个孩子,沉闷了些。”他不觉得姜先需要憎恨他什么,他既不曾灭了唐国,又没有杀了姜先亲爹,恨什么?他还要培养姜先为他守唐国呢,这可是很大的恩典了。

像虞国,申王就没打算帮虞公涅恢复——这孩子太不招人疼了,看了祁叔玉的样子,谁还想浪费精力对虞公涅好呢?何况祁叔玉那些异母的兄弟们,背后的外家势力也不小,不值得申王劳民伤财为虞公涅与人敌对的。这样制衡着,正好。

如果是祁叔玉想做虞王,申王搞不好还会考虑一下。祁叔玉人品好,能力亦好,帮他不用担心烂泥扶不上墙,也不用担心他反咬一口。

这些,申王就不打算对祁叔玉讲了。

祁叔玉趁机说了姜先的事情:“越是小的孩子,是容易养熟,却也容易别扭。”

申王瞅了他一眼,心道,像你侄子那样的,也是世间罕见,哪里是别扭?简直是天生的债主。不过祁叔玉讲的事情,申王也不得不多加考虑。姜先虽然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抵触,却也没有十分亲近自己。便问祁叔玉有什么办法。

祁叔玉道:“再小的孩子,也应该知道人心向背、孰好孰坏。男孩子总是向往英雄、崇敬英雄的,将他养在宫里每日着人讲王如何好、如何待他宽容,未免枯燥,不如命人引他在城里四下转转,自己去听、自己去看。龙首城比唐都更繁华,百姓更加安居乐业,不是么?”

办法并不出格,甚至可以说是套路。四夷来宾,也是要让他们见识到军容的威整、国力的强盛,令其心生向往、再生不出反抗的情绪来。南君之子便是这么拜倒在申王阶陛之下的。祁叔玉一提,申王便听明白了。

“哎呀,近来事多,我都忙糊涂了,这个办法很好。”申王对祁叔玉的提议加以肯定,顺手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了祁叔玉,又隐讳地提到了容濯与任续。这二人能力是有的,忠心也是有的,坏就坏在这忠心不是对申王的。带着姜先一路跑到南方去的就是他俩!申王颇为担心他二人常伴姜先左右,会令姜先与自己离心。

祁叔玉并不想多沾姜先,姜先是否会臣服于申王,还是五五之数,既然出了主意,他便不想接这个手。设若后来姜先欲与申国争雄,祁叔玉也不想在中间受夹板气。于是婉言谢绝了这项任务——打着与侄子好好沟通的旗号。他虽然看明白了不少事情,却也不愿突然放手不管了。女杼说的“大寒大暑”便是此意,祁叔玉也想找个合适的说客,再劝导一下虞公涅。毕竟是花了多年心血培养的孩子,纵然不与自己亲近,也不想他就这么废了。

申王叹息道:“你呀……虞公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好事,才有了你这样的弟弟!他抚养你数载,你也转养了他的儿子这么大。阿涅正旦之后便是十三岁了,比你初次出征,小不了多少。他永远是你的侄子,你永远是他的叔父,到他七十岁,你还要将他当作童子去纵容吗?”

祁叔玉作出受教的模样:“是该让他长大了。”

申王缓缓地道:“你年纪也不小了,该想想其他的事情啦。你的婚事,是我与元后一力撮合,如今但见花开,不见结果,我心不安呐。”将纳新妇,申王也没有忽略亡妻的家族。

太叔玉低头微笑:“今冬无事,也想在天邑多住些时日,正旦之后,与夫人往祁散心。”

申王道:“你明白便好。你到龙首的时候还年幼,虞国残破,我收留你,并不为你能做什么,只因你没有乘虞公之薨做什么。父死子继,兄终弟及,你选了前者,这很好。有这样品德的人,我才能放心栽培。一念之间,你成栋梁,是上天对我的回报。有此福报,我便再为你费一回心。”

太叔玉委实不知道还有旁的什么事需要申王费心的,虞公涅那里,他有了新的策略,而女杼这边,他并不想借外力去逼近女杼作什么决定。所以略带惊愕地望向申王,不自作聪明,是申王另一个喜欢太叔玉的地方。

叹息着遥指太叔玉,申王道:“你呀,你呀,只会往好处想事情,就不会往坏处去想。虞公开春十三了,不算小啦,你再事无巨细地代劳,小人们会说你别有所图的。离间者对虞公讲,你要将他做傀儡,你有什么说的吗?”

“这些我也想过的,”太叔玉平静地道,“还是不忍。”

“被扶着的孩子,学步慢,走路是摔出来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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