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归(268)

顺利,是好事,太顺利了,伯任很担心卫希夷的认知上会出现误区,将灭国之战当作儿戏。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。嵬君无能,否则不至于百姓逃亡。以对无能之君的胜利作为开端,万一起了对天下俊颜的轻视之心,那便是自寻死路了。

所以,伯任郑重地提出了现在的困境:“城内粮草足支三年,万不可轻视之。诸位有何良策?”

伯任的见识,远超他的臣僚们,每当这个时候,十句里能有一句对他有用的,就算是聪明人了,其余九句,说的时候觉得聪明,事后便觉得是自取其辱。也正因为如此,为了培养臣下们的胆子,伯任一向很和气。

这个时候,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们,反而是说话最多的。反正说错了被纠正已经习惯了嘛。

这一回,先说话的是卫希夷,她很奇怪地问道:“难道就这么与他耗着?”

攻城很困难呀!

嵬君的城池经过数代经营,虽不如天邑,也不如阳城,也是城高而池深的。近年来雨水丰沛,护城河里的王八都养大了好几圈。想过河,先是不易,敌人也不会静等着你过河,还会放个冷箭什么的。过了河,一般人会选择撞门。

似这等坚城,城门通常也会很牢靠,撞门也不容易,头上同样会下箭雨、会砸下石头来。好在守城的方法也比较单一,也就是从墙上往下扔东西这一招。甭管是扔箭还是扔石头。

卫希夷摸了摸下巴,问伯任:“那,让他自己出来呢?”

“什么?”

“先撤,等他开了门,再进。”

伯任心道,怪不得你娘说你正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要作夭,让我看好你!“他开好了门等你吗?看到你,不会关门吗?”

卫希夷耸肩道:“就非得让他认出来吗?”

她做人自认光明正大,然而在对敌人上面,却绝不会只跟对方硬拼。“已经是兑命的勾当了,早早将城池拿下,才是怜惜这些将士的性命。围城三年,人相食,岂不是罪过了?”

任徵道:“只恐城内百姓犹心向之,皆是父母之邦。”

卫希夷手中的马鞭不耐烦地敲着革靴:“先围,围它十天,嵬君岂是有胆色、目光长远的人?作出要长久围城的样子,他必然着急,要不就是求援,要不便是克扣城中粮食,好多支持些时日。或者,干脆降了。岂不都好办?十日后,他若还没有动静,放他走。”

“放?”

“嗯,围的时候,围三缺一,独漏南边大河。”

申王都认为很好的主意,伯任自然也很有眼光,击掌道:“妙!就这么做,都去布置,吾自镇北方,左右二师,一左一西,唯留南门与嵬君。希夷,你留下!我有话与你讲。”

众将听令,各奔走传令。卫希夷傻乎乎地站在一边,问道:“还有我什么事吗?”

你的事儿可多了呢。

伯任一条一条地与她说:“你这是第一次刀剑对着敌人吧?感觉如何?怕不怕?慌不慌?对人命,有没有敬畏?”

卫希夷道:“嗯,有一些,现在好了。”

“嗯?”

“杀过人的人,是不是,就和以前不一样了?”

“呃……”

“其实,没有什么不同的,我的心情也没有变。我以前就知道,解决问题的办法,其中一个就是除掉敌人。我生长的地方,国君也像你一样,常在征途。第一箭,有些犹豫,后来就好了。有的时候,就是要以杀止杀。别的办法看起来,仿佛是仁慈有良心,却要浪费许多人的性命。”

“唔,”没想到小姑娘这么看得开,伯任沉吟了一下,才道,“你看嵬君是不是很好赢?”

卫希夷平静地道:“我知道您担心我,怕我因为轻易取胜,便生出轻敌之心。这些事情,在我眼里没有分别呀。”

“啊?”

“我以为你知道的,容易的事情,就照容易的来,难的事情,就照难的来。我不会误将申王当作与嵬君一样无能,龙首城比这座城大好多呢。”

“……”弄了半天,白担心了我!

伯任默默地等了七天,第七天,嵬君便坐不住了,不顾劝阻,从南门跑掉了。他以为“他们不守南边,是有轻我之心,以为我无法渡河,我偏能走”,趁夜开了城门,恰被守在河边的卫希夷给抓了个正着。

顺顺利利的,卫希夷便凯旋回去了。顺利得等在阳城的风昊都不敢相信:“就这么完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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