杀破狼(138)

那鸟张开铁喙,喷出了一簇小火星,转眼便将纸条焚毁了。

曹春花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大哥,我看最近木鸟频繁出入侯府,是你在查什么事吗?”

“查一桩旧案。”长庚道,“我一直觉得他到了西北之后性情虽然没变,但对很多事的看法似乎变了很多,本以为是楼兰古丝路上潜移默化的结果,看来并不是。”

葛晨和曹春花面面相觑。

长庚短暂地从方才的怅然若失中恢复过来,几不可闻地低声道:“自北疆出关的路上,到底发生过什么事?”

是什么让这个天塌下来当被子卷的安定侯在行军路上险些一病不起,甚至惊动了太原府陈家?是他在关外遇见了什么……还是知道了什么事?

长庚忽然道:“小曹,阿晨,你们俩能替我跑趟腿吗?”

曹春花低调出府后,长庚就过起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子。

顾昀辗转反侧良久,本想找个日子和长庚好好聊聊,却愕然发现根本找不着人了!长庚根本躲着不见他。

他整日里没事好做,闲得胡思乱想,便干脆连药也不吃了,听不见看不清倒也落个清静。

而与此同时,朝堂上又不消停起来。

先是隆安皇帝要重启“融金令”一事,刚刚宣布,便立刻遭到了工户两部的联合上书,连被隆安皇帝清洗成自家小棉袄的兵部里都出现了不一致的声音。

李丰王八吃秤砣,铁了心了一意孤行,很快做出回击。

二月二,先是户部侍郎被御史台参了一本“收受他国贿赂以谋私利”,随后彻查过程中又翻出了各地官员吃拿回扣等一系列的烂事,很快演变成了隆安年间最大的一起贪污舞弊案。

工部尚书跟国舅爷有点像,虽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,但是没有为国为民的胆,见烟就卷,一见皇帝态度,马上识趣地缄口不言,闷头盖房去了,再不敢逆着真龙逆鳞提融金令的事。

二月初十,顾昀被软禁在侯府已有小半个月,一个玄鹰悄然飞到京郊北大营外,换下玄鹰甲,连夜便装入京,神不知鬼不觉地来进了侯府。

顾昀也终于有机会见了避他如蛇蝎的长庚一面。

长庚将药汤端到顾昀面前,两人之间静谧到了尴尬的地步:“有个玄鹰来了。”

顾昀点点头,把药端起来喝了,长庚已经准备好了银针,见他放下药碗,便将针平摊到顾昀面前,用眼神示意:“行吗?”

他这样疏远客气,反倒让顾昀更加无所适从。

长庚再没有放肆的让顾昀躺在他腿上,他就像个陌生的大夫那样,凡事只是打手势,或是虚扶,甚至不肯碰到顾昀。

顾昀合上眼睛闭目养神,随着药效开始起作用,他听力渐渐恢复,周遭便“吵”了起来——屋外下人扫雪时低声说话的动静,侯府家将护卫们甲胄与兵器摩擦的动静……乃至于长庚行动间衣衫拂动的窸窣声,全都一股脑地扎进顾昀的耳朵,他聋了十多天,十分不适应。

顾昀忍住烦躁,抓住机会问道:“长庚,跟我说说为什么行不行?”

长庚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,一时没有吭声。

顾昀:“是不是因为……那天我喝多了酒,对你做了什么……呃……”

长庚手一颤,将要落下的针在空中停顿了片刻。

他一直沉默,顾昀心里真是别提多难受了——从李丰那受再多的气,他问心无愧,自可以俯仰天地直面良心,可是长庚这里,顾昀虽然摸不着头脑,但总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。

要是他自己没有什么不太妥当的行为,长庚怎么至于……

“不是。”长庚忽然平静地回道,“那天其实是我先对义父不敬的。”

顾昀:“……”

“没有原因,”长庚轻轻按住他的头,不让他乱动,口吻异常稀松平常地说道,“这种事能有什么原因?要说起来,大概也是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,除了义父没有人疼过我,长此以往便生出了些许非分之想吧。你一直没注意过,我也本不想跟任何人提起,只不过那天心情一时激愤,不小心露了形迹。”

顾昀只觉从天上掉下来一块脑袋大的石头,“咣当”一下砸在自己胸口上了,砸得他半天喘不上气来——本以为是真气一时走岔,谁知道居然是陈年痼疾!

“义父也不用放在心上,权当没这事就好。”长庚漠然道。

他手中落针纹丝不乱,若不是先前自己亲口承认,顾昀大概还要以为自己为老不尊、自作多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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