杀破狼(191)

长庚似乎还不太清醒,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掐着自己的眉心,闻言笑道:“半壁江山都没了,就很有颜面吗?”

江充:“还有人提出到时候朝廷还不上钱来怎么办?国库那个家底,王爷也是知道的。”

“把还钱的期限岔开,后续可以补发第二批、第三批,拆兑开就好了,周转得过来,”长庚道,“第一批买烽火票的人可以适当给一些实惠,爵位、朝中虚职、特许令……都可以,最理想的就是此事如果推行开,民间可以以烽火票抵当银两使用。”

“倘若真是那样,”江充犹疑道,“那些票子岂不是要满天飞?到时候必然一钱不值啊。”

长庚:“朝廷缓过来就可以买回来,等缓过这口气里,是还钱是继续,是特赦机构还是专门颁布律法都是后话,”

江充又道:“还有人问,倘若将来民间有人做假,拿着假的票子来找朝廷要钱怎么办?”

长庚被这话气笑了:“这事问灵枢院去,这种细枝末节也要拿到军机处来说吗?明天我们要不要说说如何规范马桶规格?”

江充苦笑起来:“话是这个道理,御史台殿下也知道……除了吵架也没什么正事,听说正连夜写折子参你胡作非为呢。”

长庚叹道:“说一千种道理,现在也只是战时解燃眉之急,不然还能怎么办?是在满城流民身上抽重税,还是把皇上的行宫拆了拿去卖钱?有问题的可以在朝会上提,能回答的我当庭说,没想好的我回去想想再说,这些人……”

这个朝廷就是这样,有一小撮人负责办事,剩下大部分人负责拖后腿找茬,将来倘若事成,则算是有赖于自己思虑周全,万一事不成,那就是“当年为什么不听我的”。

这还不算,还有各怀心机与利害关系搅混水的,下绊子的,想办点事比登天还难……无怪所有人都知道“兼听则明”的道理,史上最多的却还是独断朝纲的帝王和权倾朝野的权臣。

“不是冲你,寒石兄别见怪,”长庚摆摆手,“我最近也是扯皮扯得太多,有点心浮气躁。”

“说起灵枢院,奉函公昨天又上了两封折子,下官做主先扣下来了,王爷看看是不是能往上送?”

长庚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凉茶:“唔,说了什么?”

“一封是让皇上撤销掌令法,解禁民间长臂师,一封是想让皇上解禁民间紫流金交易,说是大富商必然都有自己的门路,国难当头,不如发挥这些人的作用,让我大梁境内紫流金也能多个来路。”

长庚顿了顿,摇摇头:“奉函公……唉,这个奉函公。”

老人家在京城围城的时候赤膊上阵的光棍精神让李丰印象深刻,虽然这老东西的脾气又臭又硬还认死理,但忠心不二是没的说,因此近来他时而胡说八道,李丰也都容忍了。

“撤掌令法的那封折子大家看一看,没什么大毛病可以上呈,”长庚说道,“紫流金那件事就算了吧,逆着皇上的龙鳞有那么舒坦吗?委婉点替他写个摘要上报,原折子打回去。”

江充无奈地应了一声,正要站起来走,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,回过头来道:“对了,还有安定侯……”

长庚蓦地一抬头。

李丰将玄铁虎符还给了顾昀,给了他调配四方兵力与战备的权力,按理是不必事无巨细地将沿途大事小情都上报的,不过顾昀没领这个情,规规矩矩地定期上折子,到了什么地方,战局如何,打算怎么做,有什么理由,全都陈列得一清二楚。

江充:“安定侯刚到中原地带,没什么要紧事,只说碰上了土匪暴民的一帮乌合之众,打算先料理干净,多不过三五日。”

长庚“唔”了一声:“留下我看看。”

江充感慨道:“大事小情都罗在王爷这里,其他人的都是听听简报,唯有顾帅的折子从头到尾仔细看,王爷跟大帅的感情真是深厚。”

说着,他便要告辞离去,刚走到门口,长庚忽然叫住他:“寒石兄。”

江充不明所以地回头:“王爷还有什么吩咐?”

长庚一只手搭在顾昀的折子上,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,沉默了片刻,他面色无波地说道:“劳烦你帮我搜集一下朝中关于烽火票的异议,谁说的,什么时候说的,说了什么,我酌情修订方案。”

江充一惊——修订方案要什么“谁说的”“什么时候说的”,他忍不住借着亮了彻夜的汽灯灯光看了雁王一眼,脸是年轻的,眼神却没有一点青涩,第一眼看便觉得是个儒雅翩翩的贵公子,再一看,眼神却并不是春风化雨的,丝丝地透出一股凉意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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