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匪(163)

周翡不仅认识,还相当熟悉,她的脸色一瞬间就冷了下来——那手镯材质看不出,外面一圈被彩绸缠满了,还挂了一串五颜六色的小铃铛,挂身上走到哪响到哪,别提多麻烦。

那是李妍的。

李妍在家一天到晚没什么正事,哥哥姐姐都懒得搭理她,因她长得漂亮嘴又甜,寨中的师兄弟和长辈们都待她宽容得很,逐渐养出一身活泼俏皮的好吃懒做来,她的功夫出名的烂,吃喝玩乐倒是很有一手,周翡曾经一听见她身上乱响的铃铛就脑仁疼,印象格外深刻。

李妍为什么会离开四十八寨?

谁带她出来的?什么人敢扣住她?

慢着……李妍不可能是自己出来的,她身边必有长辈随行,依照李瑾容给周以棠信里说的,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金陵,没必要、也不可能走北边的地界,不可能遇上北斗的人。

除此以外,谁敢扣住她?

难道不知道她是李家的人?

难道就不怕得罪李瑾容?

周翡就像在华容城中带着吴楚楚躲避北斗时一样,一瞬间,她的心智就从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里脱胎换骨,初步有了江湖人的沉静与谨慎。

她心里兜兜转转地起了好几个念头,将那镯子塞回袖子里,冷下脸道:“你雇主是谁?知不知道这手镯的主人是谁?是不是找死?”

她话音中杀意越来越盛,那行脚帮的领头人脸上隐隐露出戒备的神色。

周翡隐晦地和谢允对视了一眼,谢允不着痕迹地冲她一点头。

平时不想惹麻烦,可是现在李妍落在别人手里,这时候“谦虚诚实”可就不合时宜了。

周翡知道,她越是装腔作势,对方就越得掂量,当下干脆不解释,将高手的架势足足地端了起来——不可一世的眼神来自于段九娘,冷静倨傲的态度来自于重新拿起刀的纪云沉。

没办法,这么短短几个月,想将两大高手的本事都学来是不可能的,好在腔调还能模仿一二。

谢允适时在旁边搭腔道:“我与贵帮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,没听说过两单生意混在一起的道理,白准就是这么让人做事的,真长见识。”

他俩一唱一和,颇像那么回事。

那领头人的领头人却也没那么好糊弄,他眼珠一转,陪笑道:“这位先生的话小的有些听不懂,小人不过是个替人跑腿送信的,诸位都是侠士,何必与我们下等人一般见识?干咱们这行,跑腿传话,就仗着朋友多、人路广,不多嘴乃是第一等要事,就算是给破雪刀架在脖子上,咱们也不能代雇主胡说八道,对不对?”

此人嘴上是在给自己赔不是,其实也未尝不是在隐秘地示威——你武功再高,再无懈可击,吃饭睡觉如厕的时候也能严加戒备吗?有千日做贼的,没有千日防贼的,哪怕李徵在世,也未必敢得罪他们这一群阴沟里的耗子。

“不过呢,雇主的大名,那边倒是没说不让报,”那领头人递出个软钉子,紧跟着又退了一步,既让人掂量,又显得十分有诚意,“不知姑娘可否听说过‘擎云沟’?”

江湖中大小门派没有一万也有八千,几个游手好闲的恶少就能组织个“无敌神教”,大多籍籍无名。

大家伙都口耳相传的,要么像当年的殷家庄那样,出了个特别了不起的人物,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,要么便是各大门派,家大业大、底蕴深厚。

“擎云沟”听起来不比“无敌神教”高级到哪去,周翡想也不想便道:“那是什么玩意?没听说过——不知你们那不长眼睛的雇主听没听说过‘四十八寨’?我家的妹子得罪了你们哪里,是讨债还是讨公道,你们自可以去蜀中找李大当家。”

谢允忙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,暗示周翡狂过头了。

周翡一愣,心道:“怎么,这个擎云沟不是什么穷山僻壤的野鸡门派?”

就在这时,街角处传来一声冷哼。

行脚帮的人“呼啦”一下散开,只见一个青年人缓缓从那一头走进来。

这人身量颀长,面色不善,模样倒也堪称英俊,就是有点黑。

他衣服黑,脸也黑,手中还拎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雁翅刀,整个人顺了色,老远一看,是好一条人间黑炭!

擎云沟“擎”的居然是朵乌云!

然而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,忽然就让人不再注意他的面相——这人脚步沉稳,步履间双肩纹丝不动,器宇轩昂,显然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。

那青年男子一步一步地走到周翡面前,上下打量她一番:“你就是南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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