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匪(28)

马总管快不忍心看了。

周翡“啧”了一声,干脆也不拔了,连着鞘使了一招大开大合的“挽山河”,硬是从纷飞的石板中开出了一条路,分毫不差地刚好够她本人通过。

这是她无数次钻牵机网的经验,李瑾容暗自叫了声好,脸上却不露出来,纵身追上,居高临下地一剑压下。

她本内功深厚,手握重剑更是如虎添翼,对着周翡,她这一剑竟也毫不收敛力道,整个摘花台都在震颤。

周翡只觉空中多出一座太行,轰然压顶。

王老夫人惊道:“大当家手下留情!”

☆、破雪

而周翡竟没有慌。

倘若一个人每天从满江的牵机网中钻进钻出,无数次和削金断玉碾大石的牵机丝擦肩而过,并且已经能习以为常……那能让她慌张的东西还真不太多。

周翡没有非得硬着头皮接下李瑾容这一剑,她以木柱为基石,侧身让出一角度,十分“避重就轻”地将她那锈住的破刀往上一递,从一侧抵上李瑾容的重剑,那刀的刀鞘十分偷工减料,只是有个铁撑,大部分材料还是木头,被重剑旋下了一条长长的木头屑,两人劲力相抵,那木头屑居然绵延不断,倘若有人能细看一眼,便能看出那条木头屑从头到尾都是一样宽的。

下一刻,木屑骤然断了,周翡的手腕在空中果断地一翻,长刀一撬,她借着李瑾容之力将自己撬了木柱的更高处。

王老夫人“咦”了一声,眯起眼睛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手中的木头拐杖。

四十八寨中,入门的时候,是每个师父自己带自己的弟子,但等弟子打好基础,开始正式学功夫以后,门派之间却是没有界限的,弟子们只要还有余力,可以随时串山头学别家功夫,长辈们都认识,只要有空,也都愿意教,所以周翡虽然是李瑾容领进门的,所学的功夫却不一定是李瑾容教的。

她先开始荡开石板的那一刀“挽山河”,是寨中一个叫“沧海”门派的招数,后面这狡猾的一避,她身如鬼魅,出刀诡谲,却有是另一种风格。

马吉利小声道:“我怎么瞧着她这身法有点‘鸣风’的意思?”

“鸣风”是四十八寨中非常特殊的一寨,邪门得很,这一支的人从来都神出鬼没,据说投奔四十八寨以前,是一伙天下闻名的刺客,他们精于机关与种种秘术,洗墨江中的牵机就是鸣风一脉的手笔。

只是刺客的兵刃多为小巧、奇诡之物,普通长刀大剑并不多见,因此这一派没有什么像样的剑谱与刀法,不料周翡却能将鸣风之“诡”领会精髓,嫁接到了自己的刀术上,用来克李瑾容天衣无缝。

王老夫人点点头,脸上露出一点笑意:“这个丫头,还真是……”

她方才没忧完,周翡已经让她大吃一惊,这会,王老夫人又是还没夸完,便见场中又生变。

李瑾容一剑被周翡滑了过去,也没有上蹿下跳地去追,她连头也不抬,回手一掌便拍在了木柱上,叱道:“下来!”

马吉利也好像被李大当家当胸打了一掌似的,跟着直嘬牙花子。

是了,以李瑾容的功力,实在不必跟这些小辈比划招式,她大可以一力降十会。

自古有“隔空打牛”的说法,李瑾容则是隔着一根合抱不拢的大木头柱子,直接将一掌之力顺着木柱传过来,原封不动地撞在了周翡身上。

周翡当时便一口气没上来,直接被她隔着柱子打飞了出去。

这一下挨得狠了,周翡胸口一阵气血翻涌,喉咙里居然有点发甜。她坐在地上,不由偏头咳了几声,有点喘不上气来。

李瑾容没有离开木柱范围,倒提重剑,一言不发地看着她。

旁边一个守柱人有点不忍心,弯腰扶起周翡,小声说道:“满场三十二根立柱,干什么非去那边找打?看不起师兄们呀?”

随即这位师兄又看了一眼她那把被啃了一块似的生锈刀,糟心得不行:“唉……还有这个破玩意,秀山堂考校这么大的事,你也来得忒随便了,快先去找马叔换把兵刃再来。”

周翡偏头看了看旁边计时的香案,头一根香快要燃尽了,她又看了看李家寨立柱上方才被李瑾容一掌打得乱颤的红纸窗花,便回头冲那位好心的碎嘴师兄笑了一下,用力拧了几下,总算将锈迹都磋尽,拔/出刀身来。

周翡拍拍身上的土跳了起来,仍然往那根立柱下走去。

她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,能三年如一日,便能三十年如一日,便能三百年如一日——摇山撼海未尝不可,何况李瑾容只是她摘花台上的一道关卡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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