逐王(330)

燕思空的眼眸泛起泪水,他又忆起当年在行刑台前,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,如何据理力争,都无法阻止那大刀挥向他爹的脖子,那样的绝望和痛苦,他一生都不会忘记。

元南聿用手抹了一把脸:“我得知自己有兄弟、有姐姐、有娘,我得知我爹是怎么死的,我得知元家已举家迁走,便一路寻着线索,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。可这时我听说封家父子含冤入狱,我便去了京师。”

燕思空暗暗握紧了双拳。

“那时,朝野震荡,人心惶惶。封家在西北有忠义之名、不世之功,颇受百姓爱戴,却含冤入狱……我虽不知道真相,但我坚信爹是被冤枉的,因而不想再见到忠良蒙冤,我身无长物,惟一身功夫和一腔热血,我决定救人,便蛰伏于京中,结果,‘燕思空’这个名字不断地出现在茶楼酒肆间。”元南聿低声说,“他们说你有管仲之才,有潘安之貌,却是个寡廉鲜耻之人。”

燕思空抿住了唇。

元南聿脸色愈发苍白,此时他亦不好受:“我好奇这与我同名之人,便寻了个机会,打算去见一见,可当我看到你的脸时……”他倒吸了一口气,“你可知我看到你的脸时,有多么震惊,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,你应该是我的兄弟,可你为何也叫思空,那我又是谁?于是我跟踪你、调查你,知晓你要劫狱,暗中助你。”

“你是元南聿……”燕思空低低地呢喃着,“你是元南聿啊。”

“你才是元南聿。”封野厉声道,“你当年和佘准在江南沿海贩私盐,用的名字就是‘南玉’,佘准至今都叫你南玉。你是为了入朝为官,怕被人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后,才改用了他的名字。”

“胡说……”燕思空头脑发晕,眼前阵阵地恍惚,他竟是连大声驳斥这荒谬之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。

元南聿摇着头:“你何必再狡辩呢?我本想救封野离开后,就去找你问个清楚,可当时搜查得太紧,他随时可能被发现,无奈之下,我只得带着他火速离开京师……”他看向封野,“当他见到我时,我才知道,我们少时就认识,可他却从头至尾不知道,我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。”

封野瞪着燕思空:“你还记得那个下午吗,我和他爬上元府那颗银杏树的下午,我们见过一面。我进屋之后,就觉得那个人不是思空,衣服不一样,声音也略有不同,神情尤其古怪,可我太年幼,又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,没有多想,直到我见到他,我才知道,原来有两个人,那个断了腿卧床的、手被火炭烫伤的人,是你。”

“不是,不是,当时……”燕思空想起那天发生的事,解释起来竟十分复杂,而且他脑袋愈发混沌,他已经被折磨得几乎难以喘息,他艰涩地说着,“起初被烫伤的是他,我为了不被你发现,才烫伤了自己,他掌心,也有……”

封野露出狠毒的笑容,“是吗。”他一把抓起元南聿的右手,将手掌冲向燕思空,“有吗!”

燕思空定睛看去,脸上已血色全无,嘴唇都泛白不已,元南聿的右手掌心遍布着层层厚茧,根本看不出烫伤的疤!

元南聿摊开了自己的两只手,淡道:“师父发现我的时候,我搬了太多石头,手上没有一处好皮,究竟有没有烫伤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燕思空闭上了眼睛,眼角滑下了泪来。

封野一步步逼近燕思空,揪着他的头发,强迫他仰起了脖子,阴冷地说道:“我们当时便怀疑你冒名顶替,可哪怕有如此多的证据摆在面前,我仍不愿意相信,我不愿意相信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、利用我……”他尾音发颤,巨大的屈辱和痛苦令他几乎将后槽牙咬出血来,他一字一顿,低哑地说道,“直到,元少胥出现,证实了我们的猜测。”

燕思空震惊地看着封野。

“对,你们的大哥,元少胥,半年前,我从蜀地起事,他慕名而来加入叛军,他说出了当年的一切!”封野狠狠揪着燕思空的头发,眼神凶恶的似是恨不能将他拆吃入腹,“我封野以真心待你,对你百般纵容宠爱,你是怎么对我的?你是怎么对我的!你可有人心!”

“他不可信,元少胥自小嫉恨我,他可不信啊!”燕思空泪如雨下,他每一句争辩都如此地苍白孱弱,封野和元南聿说得每一句话,都似是证据确凿,怎么会这样?这世上竟有人需要证实自己是自己?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,偏偏发生在他身上!

“他不可信,你就可信吗。”元南聿皱起眉,满面的落寞,“大哥与你才是亲兄弟,他说,当年诱逼我顶罪一事,他虽然知晓,却未劝阻,这些年一直受良心折磨,他此时正带兵护粮,待他回来,你还……有何话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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