逐王(530)

起初谢忠仁还在强忍,几刀下去,便克制不住地发出凄厉地惨叫,他带着口枷,无法清晰地说话,但含糊见,也能分辨出是对燕思空的辱骂诅咒。

封野想起死在他怀中不能瞑目的父亲,想起他深陷牢狱、受尽刑罚折磨羞辱,想起他狼狈出逃,辗转求生吃过的那些苦,便难消心头恨意:“他都这么老了,不知能撑多少刀。”

“金太医技术高超。”燕思空说着,突然站起了身。

“你做什么?”

燕思空充耳不闻,突然一步步地走向了行刑台,封野在背后皱眉看着他。

燕思空走到了谢忠仁面前,他身上被剜了一块又一块的血窟窿,场面之血腥可怖,叫人一生难忘。

谢忠仁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睛,从那对模糊的瞳眸中,迸射出深深地畏惧和憎恨。

燕思空平静地看着他:“我花了二十年,就为了这一天,可惜往后不会有人为你报仇了,因为他们都死了。”

谢忠仁剧烈地挣扎起来。

燕思空突然从金太医手边的盘子里,拿起了一块谢忠仁的肉,他看着那血淋淋地小肉块,淡道:“我曾在我爹坟前起誓,要食汝肉,饮汝血,枕汝骨,寝汝皮。”

谢忠仁瞪大了眼睛盯着燕思空。

燕思空当着刑场数万人的面儿,将那块肉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嘴里。

谢忠仁突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,形如见了厉鬼,恐惧写满了他枯瘦惨白的脸。

燕思空慢慢地咀嚼着,忍着阵阵地反胃,轻声道:“嗯,腐臭。”他突然抓起盘子,将那肉块甩进了围观的百姓之中。

百姓群情激愤,纷纷抢夺而食,以此发泄对这天下第一奸宦彻骨的恨意。

昭武三十九年春,谢忠仁在西市被处以凌迟之刑,受刑两千六百一十四刀而毙,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。

——

谢忠仁死后,燕思空将自己在屋内关了一天一夜。

什么都想,也什么都不想,仿佛在背后推搡了他二十年的东西,就这样消失了,他却突然之间,不知该如何前行了。

他恍然回首自己的半生,发现他除了一条命,竟是一无所有。少年时他也曾踌躇满志,以为凭着自己的天纵英才,定会在这人世间闯出一番名堂,如今名堂是有了,却是骂名,功名、声誉,一塌糊涂,理想、志气,都做粪土,亲友、所爱,大多反目,他活得怕是连一个安居乐业的泥腿百姓都不如,他还剩下什么?

他报了仇了,然后呢?

他是否聪明反被聪明误,走到了绝地,发现自己其实愚蠢至极,奈何要用前半辈子来看穿。

怎会如此?

怎会如此啊?!

他知道,现在并不是他自艾自怨的时候,如今他还有未完之事,他要救回元南聿,他还不能放过韩兆兴,可倘若这两样也让他如愿了,之后呢?

他不停地在这世间翻搅风云,会否是因为,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目的?

这世上没有人全心全意的在乎他、需要他,他也没有归处,他是无根的浮萍,抓住了什么,便想依附其上,却永远不会有什么长久。

他曾将希望寄于封野身上,以为封野就是那个他命定要相伴一生之人,后来……后来不提也罢。

从未有一刻,他如此强烈地感觉到,自己是一个无用之人,曾经他为复仇而活,往后又该为什么?

真是可笑,他燕思空这一生,是何其的可笑。

——

无论如何地颓丧,当燕思空出现在人前时,依旧不露破绽,他顶着太傅的头衔,可以在京中任意活动,不过,身边随时跟着封野派来的侍卫。

谢忠仁死后,封野开始肃清京中与他对抗之人,抓的抓、罚的罚、杀的杀,一时风声鹤唳,人心惶惶。众人眼看着狼王变得愈发冷酷蛮横,毕竟,没有人能够抵挡专权的诱惑和腐蚀,没有人。

燕思空心系着元南聿,不得不去主动找封野,顺便劝封野稍加宽仁,不失为收买人心的手段。

封野连日来都在忙于排除异己,见到燕思空时,不满道:“你终于知道主动来找我了。”

“我来打探阙忘的消息。”

“冯国丈已经去做说客了,今日还没消息,放心吧,陈霂不敢对阙忘乱来,我手里掌握着他的爹和兄弟姐妹,就算他和我一样希望他们都死光了,但在天下人面前,他也不能不拼死相救。”

燕思空点点头:“听说你这两日又抓了不少人。”

封野冷哼一声:“食古不化,不识抬举,既然这么想以身殉昏君,那我就成全他们。”

“只有真正忠贞之人,才能如此恪守臣礼,你若杀了他们,只会大失民心,适得其反。”

封野阴沉地说:“不杀何以震慑天下,只有局势稳定,我才能休兵养民,只要他们吃饱了饭,何愁不得民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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