逐王(67)

一屋子小翰林都震惊了。

平日里燕思空八面玲珑,相处一年有余,不曾见他说错过一句话,今日怎就为了一句闲谈,竟敢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?这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,恐酿大祸。

燕思空说完之后也后悔了,背上惊出一身冷汗。

沈鹤轩沉默地看着燕思空,放下笔,起身走出了屋。

燕思空忙追了上去:“沈兄,沈兄。”他抓住沈鹤轩,镇定了心绪,道:“我出言不逊了,沈兄可否放过在下。”

沈鹤轩皱起眉:“你当我要去做什么?去老师那里告你一状?”

燕思空清楚沈鹤轩为人,他绝非小人,但自己毕竟有错在先,若沈鹤轩一根筋非要追究到底,一句话也能让他功亏一篑。他放开了沈鹤轩,躬身道:“沈兄乃磊落之人,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”

“其实你说得并非没有道理。”沈鹤轩仰头看着天上一轮圆月,“千百年来,这皎皎之月高悬,也没能照出多少人间真假,真假只在天地,不在你我。你已为仕,当谨言慎行,我当你今日累糊涂了,再有下次,决不轻饶。”

燕思空沉声道:“多谢沈兄。”

“我出来透透气罢了,你回去吧。”

燕思空又一躬身,才转身折返。

他握紧了双拳,眼中迸射出浓浓杀意。老天无眼,明月瑕玷,才会让恶人颠倒黑白,让好人蒙受冤屈,既然真假只在天地,他就作翻这天地,定要那史书之上,洗掉元卯的污名!

第34章

颜子廉最终选定了沈鹤轩和燕思空作为太子侍读,未出众人意料。

太子霂(读木)刚满十三岁,出阁讲学实则已晚了几年,盖因其今年刚刚被策封。陈霂虽是皇长子,但其母妃仅是一个宫女,不得圣眷,母子二人多年来在宫中颇受冷落。皇后膝下无子,皇帝一直想立自己的宠妃之子,但遭到大臣反对,君臣之间拉扯了好几年,谢忠仁从中作梗,颜子廉以命相搏,立储之争的战火曾经烧遍朝野,多少人为此断送前程甚至是性命,才保住了大晟“有嫡立嫡,无嫡立长”的传统。

这都是燕思空入仕之前的事,他没有机会亲眼看看那立储之争的战况。

不过,立了太子,也不代表他就能安安稳稳地继位,当今圣上冲龄践祚,如今还未到不惑之年,这漫长光阴绝非坦途,还有的小太子好走。

如今太子霂共有五位讲师,颜子廉为首,内阁次辅王生声和礼部左侍郎、龙图阁大学士霍礼为辅,再下就是沈鹤轩和燕思空两个侍读。

颜子廉身为内阁首辅,公务繁重,多为挂名,王生声是谢忠仁一派的,被谢忠仁安插进来监视太子,实际主讲的只有霍礼和沈、燕二人。

这一点,朝中人人都有数。

燕思空在入仕之前,花了两三年的时间,调查朝中大小官员的履历、乡属、党派,不仅是京官,包括外派的巡抚巡按和各府州县的重要官员,虽不能算详尽,但已然了解朝政大格局,进了翰林院后,更是用大量的时间去查阅过往的所有公文,加之一年多实地的观察,对大晟的官僚情况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,他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得到颜子廉的赏识,是因为他摸清了颜子廉的喜恶、期望与顾虑,如今能够站在东宫之外,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,而这一步走得尽在掌握之中。

站了不过片刻,便听着内监传唤他们。

颜子廉领着俩人进了东宫,跪地请安:“臣,叩见太子殿下。”

“臣等叩见太子殿下。”

头顶遥遥传来清亮的少年音:“先生请起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二位也起来吧。”

燕思空这才站了起来,抬头望去。主位之上,坐着一顶顶俊美的少年,皮肤瓷白而双瞳如墨,哪怕在自己的宫中接见朝臣,也将背挺得笔直,小小年纪,已显王者威仪。

“给先生赐座。”太子霂说道。

两个内监忙将凳子搬到了颜子廉身前,颜子廉谢过后,坐了下来。

“听闻殿下前几日受了风寒,望殿下务必保重贵体啊。”

“多谢先生,我已无大碍。”

俩人寒暄几句后,颜子廉才进入正题,他道:“此二人为老臣给殿下选定的两名侍读,他们都是去年新晋的进士,才华横溢,其中……”他看了看沈鹤轩,“沈鹤轩其名,殿下应该也听过。”

太子霂点点头:“听说你乃连中三元的稀世之才,今日一见,果然气度不凡。”

沈鹤轩躬身道:“微臣不才,多谢太子殿下。”

“这位燕思空,经筵之上连博圣赞,讲学高深而又不失趣味。”

太子霂的目光落到了燕思空身上,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:“我也知道,听说你会讲些野史奇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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