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算(55)

捧着犹有余温的茶杯,她就这么站着,望向雪中那抹静坐的白影。

梅,雪,天地。

如画。

揉揉眉心,他睁开眼,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。

雪已经停了,天色还是一贯的阴沉晦暗,辨不清时辰,再看身上,却多了件裘衣。

“什么时候来的?”他看着站在石阶上的人,有些讶然。

“有一会,你在睡,就没喊你。”陆廷霄站在檐下,淡淡道。

“这裘衣是你帮我披上的?”

“是你的侍女帮你盖的。”

沈融阳哑然失笑。“她叫乐芸,是如意楼的四位总管之一,用她做侍女,我可没这么大的福分。”

“她必定喜欢当你的侍女,多过于当如意楼的总管。”清冷目光扫过轮椅上的人,不知道是周围下雪的缘故,还是光线的问题,陆廷霄总觉得他这几日,有种苍白深沉的倦意。

沈融阳暗叹了口气,不再接这个话题。连陆廷霄都看出来的东西,他又能说什么,乐芸想要的,他给不了,既然给不了,宁可装作不知,也不要给她一丝的希望,希望换来失望,只有伤心而已。

陆廷霄走过去,想将他推到屋内,他摇摇头拒绝了。“布菲佳什么时候开始清除你体内的蛊毒?”

“明日。”

她所说的办法,就是如同少林寺易筋经伐经洗髓那样,通过用最毒的毒虫和一些苗疆秘法,来压制和杀死身体里原本的蛊毒,就像把身体重新清洗一遍。只是这办法是布菲佳从古书上看过,加上她自己琢磨出来的,根本就没有尝试过。在忍受了抽骨褪皮般的痛苦之后,能不能成功,还是未知。

“需要维持多久?”

“十五日。”

闭关十五日……

他突然笑道:“之前在黄山上,曾见廷霄兄剑法超绝,如今是否有幸再睹?”

其实陆廷霄每日晨起都会练剑,只是那会沈融阳也正在修养调息,彼此互不干扰,自黄山下来,也并没有特意再去看过。

再高的武功,没有经过不辍的苦练,也只是纸上谈兵,即便是高手,也需要不断的复习与实践,才会有更高的进境,所以陆廷霄每日练剑和沈融阳定时打坐,并不为奇,那种按一下天灵盖就能灌输给对方一甲子功力的事情,终究不过是幻想而已。

陆廷霄看了他一眼,没说什么,点点头。

他不是看不出他的异样,只是对方不说,以他的为人,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打听。

前朝杜甫盛赞公孙氏的剑法,说“来如雷霆收震怒,罢如江海凝晴光”,这是因为公孙大娘是女子,她的剑法以阴柔飘逸为主,女子剑法,多以速度取胜,所以对于观看的人来说,视觉效果就很强。这样的剑法未必没有威力,但是如果功力不够的人,显然就像花拳绣腿,华而不实。

在陆廷霄的剑法中,并没有十分华丽的招式,而是以实用为主,就算没有杀气,也饱含了让对手透不过气的窒息感,剑光森寒,比之这遍地白雪,犹要清冷三分。

在沈融阳的眼里,这已经不是一个人在用剑,而是一把剑在天地之间低吟浅唱,旁人觉得已经天下无双的剑法,对武道有更深一层理解的人看来,却是剑的灵气,剑的寂寞,剑的孤绝。

他静静地看着,嘴角淡淡噙笑。

自己做一件事情,或许会计算利益得失,但是对朋友,却从来没有想过付出多少,又收回多少,就像莫问谁经常惹下一堆烂摊子让他收拾,而如意楼甚至于他一有事情,莫问谁也是赴汤蹈火没有二话,当然后者发生的几率要远远小于前者,但是一个人能有朋友,是一件感觉很不错的事情,这种感受,也是在他以半残之身活了将近三十年之后,才体会到的。

看到陆廷霄,就像看到从前的自己,没有朋友,独来独往。当然,从前的自己比他要糟糕许多,陆廷霄不过是因为心中追求武道,而忽略了其他,或者不屑其他,他还有北溟教,还有一帮忠心耿耿的下属,自己却是孑然一身,没有人可以让他牵挂,也没有人牵挂他。

时近冬至的时候,他送来一坛酒,说闻君喜竹,邀十二月初二共赴黄山观雪竹。

古墓里中了旱魃的毒,那人在为他吸吮余毒的时候,他虽然神智昏沉,隐约也有几分知觉,只不过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,对方什么也没说,他也就再也没问过。

有朋友,真好。不是吗?

只不过,当你知道我将要做的事情之后,还会把我当成朋友吗?

“这枚令牌,我想换一个条件,就是为我师父报仇。”

“那个人来之前,师父点了我的穴把我藏起来,他杀师父的时候,我一直就在旁边看着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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