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化十四年(上+下)(281)

从来没得到过不觉的怎样,得到了又失去,估计才是最令人难受的。

贺轩笑道:“岂敢说赏,你这大忙人难得有空来探亲,贺家简直蓬荜生辉!”

唐泛也笑:“这话就折煞我了,莫说贺伯父官至三品,贺家大哥如今也是四品知府了,怎么说都是我的前辈,岂有我放肆的份?”

贺轩嘿嘿一笑:“那可不一样,我爹和我大哥都是地方官,你可是京官,还是翰林出身,单凭这个就比他们高上一筹了!”

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说有点不敬,是以这句话是凑近唐泛压低了声音说的,只有两人听见。

唐泛摇头失笑。

香河县虽然距离京城不算远,但唐泛罢官的事情毕竟才没过多久,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这里来,只怕他们现在还以为唐泛是在刑部郎中任上呢。

龙生九子,各有不同,这贺家三兄弟,性情自然各异。

就说这最小的贺轩,备受家中父母喜爱,性子也比贺霖要活泼许多,单就相处来说,别人肯定乐意跟一个笑口常开的人往来,而不会愿意跟一个成天暮气沉沉,板着张脸的人相处。

唐泛也不例外。

不过贺霖才是他姐夫,他也不能光顾着跟贺轩说话,冷落了贺霖,便笑道:“明诚兄,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,咱们也不是外人,你不必忙着陪我了,还是随意就好,反正还有姐夫在呢。”

贺霖的脸色略有缓和,正想说话,却听贺轩道:“那可不行,你的身份比咱们县太爷还高,必是要坐首席的,来来,先与我去拜见我爹再说罢!”

唐泛看了贺霖一眼,果不其然,后者的脸色又沉了下来。

贺轩直接拉着他往里走,唐泛也不好反对,便跟着来到内厅。

贺英看见他,果然十分开心,起身迎接,还对别人介绍道:“这位是唐泛唐润青,成化十一年乙未科殿试第四,入翰林院为庶吉士,如今在刑部为官。”

这履历一摆出来,档次立马就不一样了。

在场众人,包括香河县县令,看他的眼光顿时也都变了。

这年头士林中人互相结识,首先互报姓名,然后将自己的履历摆出来,庶吉士出身自然是最清贵的,如果不是,就说明自己是哪一年的进士,如果大家是同年,那就更好了,彼此互称年兄,否则就按照中进士的年份来叙交情,称呼前辈后进等等。

放眼香河县,除了贺家老爷子贺英,和已经在外为官的贺益之外,还真没有一个身份能比得上唐泛的,就连翁县令,也只是七品罢了。

众人纷纷起身,向唐泛行礼,口称大人。

翁县令与唐泛也互相见礼,论的却不是官职,而是士林辈分,也就是中进士的年份。

因为是成化八年的进士,比唐泛还要早一科,所以唐泛见了翁县令,还要口称前辈,翁县令因为品级比唐泛低,也不敢拿大。

这年头官场上的规矩就是这么麻烦。

唐泛还礼之后,又以晚辈的身份向贺英见礼。

贺英拈须受了他的礼,笑着道:“老夫早些日子便听老二说你要过来,没想到正好碰在今天,也是巧了!”

唐泛笑道:“小侄也觉得很巧,明诚兄中举,这是大喜事,还未向伯父道贺。”

贺英摇摇头:“他若有你与他大哥的一份长进,我便满意了,今日也是却不过乡亲们的热情,这才摆了几桌酒,让你见笑了。你既然来了,就多住些时日罢,你姐姐与姐夫都很挂念你。”

唐泛道:“正有此意,那就叨扰伯父了。”

贺英又有点奇怪,本想问他六部事多,怎会有机会请假回来探亲,又觉得这种场合不好多问,便转而为他一一引荐了席上众人,一时间觥筹交错,彼此互相敬酒,好不热闹。

贺霖本来就是不喜欢这种场合,才避了开去的,没想到因为唐泛上门,他又不得不回来待在这里,听着一个个功成名就,不是进士就是举人,他心里真比被一百根针扎了还难受。

唐瑜是女眷,不方便跟进来,早在方才贺轩带着唐泛过来的时候,她便先回别院去张罗饭菜,让下人安置唐泛带来的几名随从等等,此时并不在场,所以也没有人细心去注意贺霖的脸色。

略喝了几杯水酒,贺英体谅唐泛赶路过来,身心俱疲,也不强留他在宴上吃酒,征求了他的意见之后,就让贺霖先带唐泛下去歇息。

总算松了口气的不是唐泛,而是在旁边如坐针毡的贺霖。

二人出了厅堂,往偏院厢房走去。

唐泛对贺霖道:“姐夫是不是身体不适,等会将我引到厢房就好,你不必陪我的,自去歇息罢,有姐姐陪我说话就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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