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化十四年(上+下)(356)

唐泛摇摇头,对汪直道:“你就不怕他回头上疏向陛下告状,说你们正事不干么?”

汪直:“你莫忘了,陛下新近对道术也推崇得很,他若是这样告状,反倒帮了我们一把。”

唐泛无语了,敢情他们是想故意恶心郭镗的。

王越笑叹:“先前这郭镗在这里,我们就变得束手束脚,他的奏疏一封封发往京城,也没个帮我们说话的人,幸而陛下圣明,知道兼听则明,二位一来,我这心里总算轻松一些了!”

他这些日子既要指挥战事,又要严查敌方细作走漏消息,还要防备郭镗时不时就告黑状,内外三重压力,也真是身心俱疲。

虽然嘴上说着两个人,但王越说话的重点对象主要还是隋州。

因为只有隋州这种锦衣卫所禀报的事情,才可以直达天听,而不需要经过通政司与内阁,也不会被中途扣押,这一点,唐泛纵然是御史,也是做不到的。

否则大家为何会对锦衣卫又敬又怕呢,为的就是这份绝无仅有的特殊性。

面对对方的灼灼目光,隋州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:“一切所查,自会据实奏报。”

王越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,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一些。

正事告一段落,唐泛他们风尘仆仆来到这里,王越汪直作为东道主,自然是要为其洗尘的,当下便在总兵府摆了一桌,也没去叫郭镗,几个人围坐一席,庞齐他们另开一桌,上的是骨头汤底的鲜锅子,边上是嫩嫩的小羊羔肉片和各种羊杂,以及豆腐菌菇等各色素菜。

大家都饿得狠了,各个甩开腮帮子吃,出云子也跟所有人一样吃得不亦乐乎,见唐泛不时注意他,便解释道:“贫道修的是正一道,而非全真道,不必戒荤腥的,我看唐御史对道家也颇有见地与慧根,要不要拜入贫道门下?”

末了他还补充一句:“正一道不妨碍娶妻生子的哟!”

唐大人那个汗呀,不由抽了抽嘴角:“……多谢道长好意,我事情繁杂,怕是没法专心修炼。”

说完这句话,不知怎的视线就与对面的隋州对上。

对方似笑非笑,瞅得唐泛一阵莫名心虚,赶紧移开目光。

用完饭,才是说正事的时候,出云子知机地告退,庞齐等人也齐齐退下。

王越将隋州请到书房密谈,汪直与唐泛则留在偏厅。

唐泛就问:“那出云子果真是龙虎山下来的?”

汪直:“我怎知道?”

唐泛:“……那你怎么还将他留下来,还听了这么多话?”

汪直:“正是故意要将他留下来的,他听得越多越好。”

唐泛恍然:“你早就怀疑他,所以故作试探?”

汪直起身,背着手在厅中踱步:“不确定,因为在他出现之前,鞑靼人那边已经提前得知几回了,不过此人的确有些可疑,与其放任他在外头乱晃,还不如留在身边,就近监视!”

唐泛笑道:“没想到汪公来大同短短两年,竟也对疑兵之计运用自如了,佩服佩服!”

汪直冷道:“那顶个球用!西厂还不一样被人连锅端了!我就知道尚铭那龟儿子一倒向万通那边,肯定是要借着万通的势力对我下手的!”

他看上去冷静,其实心里对这件事还是在意得很,否则也不会提起尚铭两个字就咬牙切齿。

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的。

抛开西厂好坏不论,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势力,短短几年就能与历史悠久的东厂分庭抗礼,甚至还要压过东厂几分,结果转眼间就被铲除了。

换了谁,谁心里都会气不顺。

偏偏唐泛还火上浇油:“其实西厂没了也好。”

他无视汪直射过来的眼刀,喝了口茶,这才慢慢道:“你别急,先听我讲完。”

“西厂且不论,自东厂成立以来,但凡经手那地方的,有几个能得善终?若是有,你不妨数给我听听。远的不说,先说近的,你看怀恩也好,梁芳也罢,那些老狐狸一般的人物,谁曾沾手过东厂的事务?一个也没有罢,正是因为他们深谙这其中的兴衰变化,所以宁愿缩在宫里,也不肯去碰东厂这块烫手山芋。”

“你别看尚铭现在上蹿下跳蹦得欢,又是执掌东厂,又是与万党结盟,然而他与万党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,并不牢固,一旦出什么状况,万通他们头一个要抛出去当替罪羊的,必然是尚铭。”

“我知道你一手建立西厂,舍不得它就此作罢,不过它的存在,如今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,没就没了,等到此间事了,你向陛下上奏时,不妨将西厂的事情也写入奏疏中,陛下心软,见你这样说,肯定就会恩准你回京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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