麟趾(415)

谭今与萧重虽然头一回见面,但有贺融这一层关系,两人也不算陌生,彼此见过礼之后,很有默契地将残兵伤员汇聚成一处,再分批押送江副将底下的降兵入城。谭今不是不知道兴王与安王如今关系有些古怪,但以他的立场,眼下说什么都不合适,骑在马上遥遥回头看一眼,见两人还留在城外,不由心生担忧。

“先前,安王殿下吐血了。”萧重忽然道。

谭今心中一抽:“怎么回事?”

“你不是早该料到的吗?因为兴王的那封信!”萧重没好气,即使他知道不该怪在对方头上。

谭今苦笑:“当时长安沦陷,陛下驾崩的消息传来,兴王殿下悲痛欲绝,我们劝不住,也不敢劝。那封信……唉!”

哪怕安王的确有自己的私心,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,保存实力又有什么错误?脱开朝廷臣子的立场,谭今曾在私底下与周翊议论过,都觉得安王所作所为,其实是能理解的,作为一个上位者,一个手握兵权的皇子,不管于公于私,安王要考虑的事情只多不少。

自然,站在兴王的角度,同胞兄长横死,亲生父亲驾崩,都城沦陷,家国几乎不保,对安王的狠心绝情,难免会有怨愤。

但谭今和周翊并不希望这两兄弟发生嫌隙,如今时局动荡,非有人出来力挽狂澜不可,这个人选,不是安王,便是兴王。他们更希望两人能联合起来,不管最后谁是问鼎的那一位,合总比分好。

然而人心从来多变,他们也无法保证,安王与兴王分开这么久之后,还能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,兄弟情长。

谭今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连对周翊都不敢说的猜测,觉得兴王说不定是故意寄那一封信,去激怒安王的。

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,人心就太可怕了。

想及此,谭今忍不住又想回头望一眼。

可离得太远,已经看不见人了。

“要不,我出城看一眼?”他不确定道。

“算了,”萧重摇摇头,“殿下有分寸的,让殿下他们自己解决吧。”

反正无论结果如何,他必然会站在安王一边,这是毋庸置疑的。

城外,草木摇曳,衣袂飞扬。

贺湛单手拄剑,与牵着马迎风伫立的贺融遥遥相望。

他有许多话想说,却又不知道说什么。

两人相隔并不遥远,可这一段距离,中间却似有千山万水,令贺湛迈不开步伐。

他看见贺融眼角的风霜与疲惫,看见他衣领还未来得及拂去的尘土。

他想问对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,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,特意赶来相救?

可转念又想,三哥怎么可能料事如神,知道自己在这里,必然是巧合罢了。

贺湛在心底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嘲笑了一下。

他面无表情,似有千年未融的坚冰,任是再多言语,也无法令其消融。

贺融凝视半晌,暗叹一声,心头慢慢冷下去。

他片言未出,牵着马转身离开。

看见他离去的一瞬间,贺湛的心脏几乎停顿不动,想也不想就大喊:“站住!”

贺融当然没有停住脚步。

身后传来脚步飞奔踩踏草木的动静,下一刻,他从背后被人紧紧抱住。

“我让你站住!”

第159章

几年不见, 贺湛的力气似乎更大了,贺融挣了一下,没挣开,也就懒得动了。

“我嗓子疼, 不想和你吵。”贺融道, 声音哑哑的。

虽然大夫说他那一口血吐出来反而对身体有好处,但实际上也是因为身体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劳累,才会发出那样的警训,然而在那之后, 局势紧张, 他要亲自带兵南下, 一路奔波,自然顾不上调养,几天肝火上升, 口干舌燥, 连嗓子都疼,轻易不想开口说话。

“你怎么知道我会和你吵!”

贺湛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, 结果却听见这话, 火气不由自主就冒出来了。

你现在不就在吵了?贺融翻了个白眼。

“你是不是,收到我的信了?”贺湛深吸口气。

贺融嗯了一声, 面无表情。

所有强撑的冷硬都在此刻化为乌有,贺湛苦笑道:“那时候,我得知长安沦陷,唯独二哥留下来的消息, 就知道,他十有八九,是凶多吉少了。”贺湛用平淡的语气,将自己当时的心情道出,但两人离得近,贺融分明听出平淡下面的压抑与波动。

“我一开始,不明白二哥为什么明知那可能是一条死路,还非要去。后来想,也许他想弥补从前的缺憾。因为打从回京起,他就一直想要建功立业,但一念之差,却没能跟我们去西突厥,后来想去前线,在太子的再三阻拦下,也没能成行,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甘州大捷,最后却耗在与太子的内斗上。在他心里,自己本应是个英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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