麟趾(86)

葛涛被挑破家事,脸上有些挂不住,咬着腮帮子:“……是!”

贺融:“你以为被挑选进入北衙,就能光宗耀祖,让你母亲面上有光,让家里从此过上好日子,谁知北衙里勋贵子弟不少,也是个论资排辈之地,根本轮不到你出头,所以你主动请缨,选择跟随我去西突厥,虽然不抱太大期望,但也觉得怎么都比待在禁军好,起码用不着再看那些世家子的嘴脸。”

葛涛没有想到他字字句句,都说到自己心坎上,先是有种被当众撕破脸皮的愤怒,而后这种怒意慢慢消沉下去,最后悉数化作悲哀。

“是……”

贺融冷冷望去:“你在颓丧什么?难不成我方才的话都白说了?”

他环视座下众人:“你,林淼,家中是屠户出身,常被耻笑;你,肖正信,虽然出自公侯之家,但却是不受重视的庶子。还有你,曹晋!你,杜景!你们一个个,要么是有苦衷,不得已跟了我,要么是主动请缨,想摆脱原来的处境,不管是谁,你们既然来到这里,我就相信,你们都是有一颗想要建功立业的心,是不是?”

贺湛很意外,他没想到三哥竟然将这一百号人都记住了,不仅记住名字,还有他们的脸。

其他人比他还要意外,被点到名的,脸上都露出毫不作伪的惊诧。

那一百人稀稀落落道:“是!”

贺融冷冷道:“我听不见,不是刚吃了饭吗,还跟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娘们似的?”

众人被激起血气,大声吼道:“是!”

声音直贯云霄,令驿馆外面站岗的士兵都冷不防被吓得微微一颤,心说京城来的都流行讲话靠吼吗?

贺融:“这一路上,也许会遇到无数艰难险阻,我们注定风雨同舟,患难与共,我会竭尽全力,保证此行差事圆满,令你们平安归来,与家人团聚,我也希望你们能尽心尽力,服从指挥,若是不能做到,或心生胆怯的,现在就可以走了,我的手下不需要懦夫!”

没有人动。

贺融:“很好。既然没有人走,那就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号令了?从今往后,都给我打起精神来,若有阳奉阴违,败坏士气者……”

他将皇帝赐下的那把含光剑递给贺湛,看了他一眼,贺湛会意,立时抽剑出鞘,将旁边书案劈为两半!

贺融接道:“一如此案。都听明白我的话了?”

这下再没有稀稀落落的回应,众人异口同声,如有山河之气:“听明白了!”

薛潭忍不住长出了口气,忍不住对贺融递了一个“甘拜下风”的眼神。

贺融看也没看他,一脸面无表情,很能唬住人。

真能装!薛潭暗笑。

回到屋子,贺融对跟着他进来的贺湛道:“跟着我作甚?你的厢房在隔壁。”

贺湛笑道:“三哥得让我表达一下对你的滔滔敬仰之情。”

贺融瞥他一眼:“油嘴滑舌。”

贺湛笑嘻嘻地为他揉肩膀:“好啦,不要与我置气了,我知道你关心我,不想我冒险,但现在既然都已经出来了,我总不能掉头再回去吧,况且你方才也与他们说了,要将人平安带回去,这些人不也包括我吗?”

其实贺融没怎么生气,就是想让贺湛吃个教训,贺湛心里也清楚,自己只要放下身段撒娇耍赖,三哥从来就不会与他较真。

贺融拂开贺湛的手,示意他坐下。

贺湛:“不过三哥,我不太明白,为何这番话,你不在出城的时候与他们说,若是早说了,他们之前也不敢怠慢你了。”

贺融:“刚出城那会儿,他们满心都是离愁别绪,又或者满怀鹏程万里的兴奋,对前方没有太多认知,说了也没多大作用,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一段路,刚开始的心情慢慢消退,不免又对前程满怀迷惘,此时说,才最能令他们卸下心防。”

他对贺湛并没有藏私的意思,谆谆教诲,生怕对方学不会。

贺湛笑道:“三哥,你说得这样详细,就不怕我偷师。”

贺融不以为意:“这是阳谋,你若能偷,只管偷去。”

贺湛忽又想起:“那在场那些人的长相和名字,你全记住了?”

贺融嗯了一声。

贺湛咋舌:“我竟不知三哥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,这怎么做到的?”

他日日在禁军当值,那些人都是他的同僚,他自然认得,但贺融跟他们没打过交道,上路以来又没说过几句话,也不可能成日盯着人不放,就算如此,想要把人名跟长相对上号,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。

贺融诡秘一笑:“这本事,我是与一人学的,你记得马宏吗?”

贺湛:“自然记得。”

内侍省内常侍,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老熟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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